他朝孔夫子鞠了一躬:韓國也是在儒家文化圈中,我的祖輩中很有幾個著名的碩儒,所以我對夫子是很敬仰的,只是,我對他老人家的夷夏之防的觀點頗有腹誹。 希望老人家不要拒絕一個東夷的後代作孔家的東床快婿。 憲雲笑罵一句:貧嘴。 這時重哲看見憲雲爸出來了,立即收起笑謔,恭恭敬敬行了禮: 孔伯父好。 老人沒有回禮,也沒有回話。 他端坐在沙發上,冷冷地打量著這位韓國青年,屋內出現了冷場。 隨後進來的媽媽迅速扭轉了氣氛,老練地主持著這場家庭晚會,控制著談話的節奏。 她問了重哲的個人情況後,又問: 聽說你也是研究遺傳學的,具體是搞哪個領域? 主要是行為遺傳學。 什麼是行為遺傳學?給我啟啟蒙。 要盡量淺顯。 你不要以為一個生物學家的妻子也必然是近墨者黑,他搞他的DNA,我教我的多來米,兩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內政。 憲雲、重哲都笑了,重哲很得體地說: 伯母,我有幸聽過你的一些交響樂或奏鳴曲,如恐龍、母愛與死亡等,我想,能寫出這樣深刻磅礴的作品,作者必然對生物科學有最深刻的理解。 但他仍按憲雲媽的要求簡潔地介紹著: 生物的許多行為是生而有之的。 即使把幼體生下來就與父母群體隔絕,它仍能保持父母群體的本能。 像人類嬰兒生下來會哭會吃奶,卻不會走路;而馬駒和雞生下來就會跑,小海龜生下來就能辨別大海的方向並撲向大海。 他看看完雲爸,老人直直地坐在沙發上,姿態僵硬,像一座木乃伊。 重哲繼續說下去: 許許多多的生物習性得之於天授,而不是親代的教育,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比如昆蟲是4代循環的:卵、幼蟲、蛹、成蟲。 幼蟲是純粹的吃食機器;而蟲蛾是純粹的生殖機器,甚至於沒有口唇,所以,即使是同一種昆蟲的不同形態,也幾乎相當於不同的種族。 但它們仍能准確地隔代重複親代的天性。 有一種習慣於生殖遷徙的蝴蝶,能准確地記憶從北美到南美長達數千公里的路程。 它是從哪兒學得的知識?要知道,子代蝴蝶和親代蝴蝶,從時間上和空間上都是完全隔絕的。 憲雲和媽媽都在注意傾聽,重哲又說: 還有一個典型的例證。 挪威旅鼠在成年時會成群結隊投入大海自殺,這種習性曾使生物學家迷惑不解。 後來考證出他們投海的地方原有陸橋與大陸相連,原來這裏是鼠群千萬年來季節遷徙時的必經之處。 這種遷徙肯定有利於鼠群的繁衍,並演化成固定的行為模式保存在遺傳密碼中。 如今雖然時過境遷,陸橋已沉入海底,但鼠群冥冥中的本能仍頑強地保持著,甚至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 行為遺傳學就是研究這種天授的生物行為與遺傳密碼的關系。 他笑著對女主人說: 太枯燥了吧,我不是一個好的解說員。 媽媽有意挑起爭論來活躍氣氛: 喲,我可不能同意你的觀點,我知道生物的形體是由DNA來遺傳的,像腺嘌呤、鳥嘌呤、胞嘧腚、胸腺嘧腚與各種氨基酸的轉化關系啦,RNA和DNA的轉錄過程啦,三葉草形狀的數學式基因表達啦,這些都好理解。 雖然我常懷疑小小的精卵中容納不了那麼多信息。 你想,建造一座宏偉的人體大廈並包括那麼多的細節:眼珠的顏色,耳垢的幹濕,眼角是否有蒙古褶皺,腋下香腺的濃淡如此等等,人類的10萬個基因怎麼夠?至少得10萬億個!更何況虛無縹緲,無質無形的生物行為,怎能用DNA序列來描述呢,又怎能塞到那本小小的DNA天書中去呢?我想,那更應該是萬能的上帝之力。 重哲回避了對這些論點的爭辯,他只簡單地說: 上帝只存在於信仰者的信仰中。 漢民族是世界上惟一沒有全民宗教信仰的民族,儒教是世界上惟一持無神論的准宗教。 他用目光向大廳中的孔子像致意,這位大成至聖文宣王就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嘛。 如果拋開上帝,答案就很明顯了:生物的行為是生而有之的,而能夠穿透神秘的生死之界並傳遞上一代信息的介質惟有生殖細胞,所以,生物行為的規則只可能存在於DNA密碼中,這是一個簡單的篩選法問題。 憲雲聽得很入迷,她貪婪地攫取著重哲睿智的目光。 她就是在這樣一次長談之後愛上這名韓國青年的。 她喜歡聽他言簡意賅的談吐,欣賞著他用簡捷明快的思維,輕而易舉的剝去事物的表象,抽提出生命世界最深層的本質。 憲雲從不喜歡哲學,甚至厭惡那些天玄地黃的辯述。 但重哲抒發的哲理卻直接植根於鐵一般的科學事實,它只是比事實多走了一步而已,所以,這種哲理常常有極強大的邏輯力量。 在這場談話中,孔教授始終像石像一樣沉默,這會兒他大概不想再聽這些啟蒙教程,突兀地問: 你的研究方向? 重哲立即轉身面對老人。 雖然老人長時間一言未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講話的真正裁判是這個冷硬的孔昭仁教授,他昂然回答: 孔先生,我不想搞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我想破譯最神秘的宇宙之咒。 嗯? 一切生物,無論是病毒、苔蘚、珊蝴蟲、切葉蟻還是人類,它們最強大的本能是它們的生存欲望,即保存自己,延續後代。 它們從生至死的一切行為都暗合這兩條鐵的規則。 這兩者常常是相容相成的,有時也會互相抵觸,從而演化出千姿百態的行為程式。 母狼為了狼崽敢同獵人拼命;母貓母兔等常常有殺仔行為;雄螳螂在交配時心甘情願被雌螳螂吃掉。 憲雲,他扭回頭對憲雲說,我到龐貝古城遊覽過,我親眼見過火山下埋葬的歷史。 在熾熱的火山灰中,人體早已氣化了,留下一些奇形怪狀的空穴。 考古學家把石膏倒進這些空穴,就重現了過去的情景。 男女老少在火山灰中掙紮,一個母親在死前竭力撐起身子,為子女留下最後一點生存空間。 那種凝固的母愛、凝固的求生欲望是極其震撼人心的!這是宇宙中最悲壯最燦爛的生命之歌,它就隱藏在DNA密碼中,我要破譯它。 憲雲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磅礴激情,她看見父親眸子中陡然亮光一閃,變得十分鋒利,但這點亮光很快隱去,他又縮回那層冷漠的外殼,僅冷淡地撂了一句: 談何容易。 重哲看看完雲和憲雲媽,自信地笑著說: 當然,這是上帝看守得最牢的秘密,但從目前遺傳學的水平來看,破譯它的希望已在天際閃現了,我想它不是海市蜃樓。 它控制著世上億萬種生物,顯得神秘莫測。 但從另一方面看,從億萬種生物包括最簡單的病毒中找出唯一的共性,反而是比較容易的。 孔教授澀聲道: 已有不少科學家在這個堡壘前铩羽。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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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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