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著穿過聖愛德蒙巷的紅草叢(我趟過通往阿爾波特路自來水管噴出的齊胸深的水流),在日出之前,到了草地上。 山頂上圍起了高高的土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堡壘——那是火星人修建的最大的,最後一個工事——土堆的後面升起一縷青煙。 一只狗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 我腦子裏閃過的一個念頭漸漸變成真的,變得不可思議起來。 當我朝山上一動不動的火星人跑去的時候,心中沒有恐懼,只有狂野的,令人顫抖的狂喜。 在頭罩的外面垂著軟軟的褐色肉片,饑餓的鳥在上面撕咬著。 轉眼間我爬上了土牆,站在它的頂上,堡壘的內部就呈現在我眼皮底下。 這個地方很大,裏面到處都是巨大的機器,一堆堆的材料和奇怪的遮蔽物。 到處都是火星人,有的還在翻倒的戰鬥機器裏,有的留在僵硬的修理機裏,還有十幾個已經發黑,靜靜地排成一行——都死了!他們給造成腐爛和疾病的細菌殺死了,他們對細菌完全沒有准備;他們象紅草一樣給殺死了;他們沒有給人類的武器征服,卻給地球上這種最不起眼的東西征服了。 上帝以他的智慧,把細菌放在了地球上。 要不是恐懼和災難蒙住了我們的眼睛,我們是應該預料到這個結果的。 從遠古時代,細菌就摧殘著人類——自從生命開始後,它們就摧殘著我們祖先的生命。 但是通過自然選擇我們人類發展了抵抗力,我們對每種細菌都會作一番頑強的抵抗,對許多細菌——比方那些引起死屍腐爛的細菌——我們的身體已經產生了完全的免疫力。 但是火星上沒有細菌,這些入侵者直接來到了這裏,在地球上吃喝,我們這些細小的同盟軍就開始在他們身上發作起來,要了他們的命。 當我看到他們時,他們就已經注定要滅亡,他們在到處走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腐爛和死亡,這一切不可避免。 花了數十億人的代價,人類才在地球上獲得了這個生存權,這個權利是用來對付所有外來人的;即使火星人再強大十倍,人類仍然有這個權利。 因為人類不是白白地活著和死亡的。 大約五十個火星人橫七豎八地躺在自己挖掘的壕溝裏,遇到了他們自己也不理解的死亡。 我當時也不理解他們的死亡。 我只知道這些曾經活著的,讓人類感到恐懼的火星人死了。 有一會兒我相信山那赫力姆(在聖經裏,山那赫力姆的軍隊包圍了耶路撒冷,上帝派來天使,在夜裏把他們殺死)的毀滅又重現了,上帝發怒了,死亡的天使在夜裏殺死了它們。 我站著往坑裏望下去,心中倍感輕松,太陽升起來了,火熱的陽光把周圍的一切曬的發熱。 坑裏還是黑暗的一片;那些巨大的機器,它們曾經力大無比,結構複雜,與地球上的一切如此的格格不入,現在都變成了令人費解的,模模糊糊的外形,迎著陽光聳立在陰影裏。 我還能聽見,在大坑的下面,好幾只狗在爭搶著死屍。 土坑的另一面的邊緣上,仰臥著一架奇特的,巨大盤形飛行機器,當火星人還在用它在我們濃密的大氣層裏試驗飛行的時候,疾病和死亡就阻止了他們的行動。 死亡來得正是時候。 我聽見頭上傳來了飛鳥的叫聲,我抬頭看著那一架再也不會作戰的龐大戰鬥機器,和在櫻草山上翻倒的座位上垂下來的一片片撕碎的紅肉。 我轉過身順著山坡望下去,一群鳥在那裏轉著圈,那裏站著兩個火星人,我昨晚正好看到他們死掉。 一個是在叫喊他的同伴時死去的;他也許是最後一個死掉的,因為他的叫聲直到機器停止的時候才中斷。 他們現在只是毫無害處的,用發亮金屬制成的三足高塔,在漸漸升起的太陽下閃著光。 在大坑的四周是倫敦市,我們偉大的城中之城,仿佛是奇跡才使她免於毀滅。 只見過黑煙籠罩的倫敦的人,很難想象出那些寂寞荒涼的屋宇會那樣清晰美麗。 東方的晴空下,耀眼的陽光照在亞爾培巷的烏黑廢墟和倒塌的教堂尖頂上,許多房子的屋頂在陽光下反射著眩目的白光。 北方是吉爾朋和海姆斯推特,密密層層的一片淡藍色房屋;西面的城區有些朦朧;南面,在火星人的後面,是攝政公園裏起伏的綠色山丘,藍翰飯店,亞爾培大廈的圓頂,還有皇家學院,勃琅頓路上的大樓在太陽底下顯得渺小而清晰,威斯敏斯特參差不齊的廢墟,模模糊糊地在遠方站著。 在遠一些的地方,是天藍的的秀蘭山,水晶宮的尖塔象是兩根銀棍閃著光芒。 聖約翰教堂的球頂在陽光下形成一個黑色的剪影,我看見它的西邊有一個破洞。 我望著這一大片寂靜空曠的房屋,工廠和教堂;想起了人類許許多多的希望和努力,以及為了建造這個人類堡壘付出的無數生命,還有迅即到來,毫不留情的毀滅,它曾經籠罩著整個城市;我知道,黑暗的陰影已經退卻,人們仍然活在這些大街上,這座可愛的巨大城市又再次複活了,充滿了力量,我感到一陣激動在胸中湧過,幾乎落下了眼淚。 磨難已經結束了。 從那天起人們就已經開始治療戰爭的創傷。 分散在各地的幸存者——他們沒有了領導人,沒有法律,也沒有食物,就象失去了牧羊人的羊群——還有上千個從海上逃跑的人,將重返家園;生命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強,將在空空蕩蕩的街道裏重新跳動,重新流入撤空的城區。 毀壞雖然嚴重,但是造成破壞的機器已經停止了。 所有那些可怕的廢墟,還有那些山丘上草地裏,淒慘地站在陽光下的房子的殘骸裏,很快就會回響起建設者的鐵錘聲。 我不禁把雙手伸向天空,對上帝表示感謝。 一年,我想——只要一年…… 我猛然想起了我自己,我的妻子,還有那一去不複返的,充滿希望和互相關愛的生活。 第九章 廢墟 大戰火星人--第九章 廢墟 第九章 廢墟 現在到了這個故事裏最奇怪的一部分。 也許,這算不上是奇怪。 這一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直到我在櫻草山上贊美上帝為止,我都清楚而生動地記得。 但是以後的事我就都忘記了。 我對後面三天的事一無所知。 有人告訴我說,我還遠遠不是第一個發現火星人死亡的人,有幾個向我一樣的流浪漢在前一天的晚上已經發現了這一切。 有一個人——第一個——去了聖馬丁-拉-格朗,設法向巴黎發了電報,而我那時還呆在馬車夫的房子裏。 自那時起,這個令人開心的消息就傳遍了全世界;上千個曾經擔驚受怕的城市,刹那間燈火輝煌;當我站在山頂的時候,遠在都柏林,愛丁堡,曼徹斯特和伯明翰的人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人們流著歡樂的淚水,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歡叫著,相互握著手。 人們逼著火車向倫敦開去,甚至附近的克魯威的火車也開到了倫敦。 自從得到火星人進攻的消息之後,教堂的大鐘曾經停息了兩個星期,而現在鐘聲響徹了英格蘭。 形容枯槁,蓬頭垢面的騎車人在各處的鄉村小路上飛馳,向絕望的人們報告著這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得救的消息。 但是食物呢?穀物,面包和肉從海峽,愛爾蘭海和大西洋的對岸運送過來,來給我們幫忙了。 那些日子裏,好象全世界的船都開到倫敦來了。 但是這些我都記不得了。 我的神志模糊了。 後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好心人的家裏,我在聖約翰樹林的街道上流浪了三天,一邊不停地哭泣,還說著胡話。 他們告訴我,我一直拖著長腔唱著「最後一個活著的人!呼哈!最後一個活著的人!」雖然他們自己要處理很多事情,但是這些好心人(我甚至都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所以也不能在這裏向他們表示感謝)仍然悉心地照料著我,讓我住下。 顯然,在我昏迷的幾天裏,他們已經從我的口中了解到了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當我的思路重新清醒以後,他們委婉地把他們聽說的關於萊瑟海德的事告訴了我。 我給禁閉在房子裏的第二天,一個火星人就把小鎮摧毀了,一個活人也沒有留下。 就象一個孩子搗毀螞蟻窩一樣,他無緣無故地把這個地方徹底毀滅了。 我現在孤身一人,而他們對我非常好。 我感到孤獨無助、抑鬱寡歡,所以他們盡力地安慰我。 我康複以後,又和他們住了四天。 在那段時間裏,我感到一種模模糊糊的,日益增長的渴望,想再看一眼我曾經擁有過美好生活的地方留下的東西。 那只是一種毫無希望的渴望,想從對苦難的回憶裏尋找一些安慰。 他們勸阻了我,他們想方設法地讓我放棄這種病態的想法。 但是最後,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沖動,答應我還會回到他們身邊,含著眼淚告別了我的朋友們,我又一次來到了不久前還是一片黢黑,空空蕩蕩的街上。 我還記得,當我向著沃金的小房子走回去的時候,仿佛是跟我開玩笑似的,這一天充滿了歡樂的氣氛,我四周的大街上人們忙忙碌碌,充滿了勃勃生機。 到處都是人群,做著成百上千樣事情,簡直不能相信許多居民給殺死了。 但是後來我注意到人們都面黃肌瘦、頭發蓬亂,眼睛又大又亮,仍然穿得破爛的衣服。 他們的臉上只有兩個表情——壓抑不住的狂喜或者一臉的憂鬱。 要不是人們臉上的表情,倫敦簡直就是一個流浪者的城市。 教區在向人們分發著法國政府送來的面包。 幾匹馬的肋骨都顯露了出來。 形容憔悴的特別警察,帶著白色袖箍,站在每條路口上。 我幾乎沒有看到火星人破壞的痕跡,直到走到惠靈頓街,才看見紅草已經攀爬到了滑鐵盧橋的橋墩上。 在橋邊,我還看到了一個與這個時期極不相稱的東西——一張報紙給一根木棍釘在紅草叢裏。 這是張關於第一張報紙「每日郵報」恢複發行的告示。 我從衣袋裏摸出一個發黑的先令買了一份報紙。 大部分報紙都是空白的,但是那個唯一的排字工人開了個玩笑,在最後一版作了一個大幅廣告。 報上印的消息充滿感情;新聞機構還沒有恢複正常工作。 我沒有看到什麼新的消息,上面只是說經過一個星期的檢查,對火星人的機器已經有了突破性的發現,其中有一篇文章宣稱「飛行的秘密」已經被發現,當時我根本就不信。 在滑鐵盧,我找到了免費的火車送人們回家。 火車上沒幾個人,我也沒心思和他們閑聊。 我找到一個單間,雙手抱在胸前,悶悶地看著一片片廢墟從窗外的陽光下閃過。 剛出了車站,列車就開上了臨時的路軌,路軌的兩邊的房子都成了黑色的廢墟。 雖然下了兩天的雷雨,在克拉波海姆交匯處的倫敦一側仍舊覆蓋著黑煙留下的黑灰,在克拉波海姆交匯點的鐵軌也給毀了;幾百個無事可幹的書記員和商店的夥計,與普通的鐵路工人並肩工作著,在鋪設一條臨時的鐵軌。 從那裏經過以後,沿途是一派荒涼的奇特景象;溫布爾登受到的毀壞最為嚴重。 沃爾頓因為留下了一片沒有燒掉的松林,似乎是沿線遭受損失最小的地方。 溫特爾河,莫爾河和其他的小河上都漂著一堆堆的紅草,好象是屠夫鋪子裏的肉和醃過的卷心菜那樣。 不過秀蘭的樹林太幹燥,紅草的枝條沒有爬上去。 在溫布爾登的遠方的苗圃裏,一堆堆的土圍在第六個圓筒的周圍。 一群人在旁邊,幾個工兵在土堆中間忙著。 在土堆的上面飄著一面米字旗,在早晨的微風裏歡快地舞動著。 苗圃裏到處都是紅草的紅光,一大片火紅色裏散布著一些紫色的陰影,非常的刺眼。 從眼前燒焦的灰色土地和陰沉的紅色放眼朝遠方望去,是綿延的綠色山崗,讓人的眼睛倍覺輕松。 在倫敦這邊的沃金車站,鐵路線仍在檢修之中,所以我在巴愛福利特車站下了車,走上了通往梅勃來的大路,我路過了我和炮兵跟驃騎兵說話的地方,還有我在暴風雨中看見火星人的地方。 在這兒,完全是處於好奇心,我轉到了路邊,在纏繞在一起的紅草葉子中間,發現了那輛破碎的馬車,旁邊散落著一副給啃光的馬骨。 我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個景象…… 接著我回到了松林裏,四處都是齊頸深的紅草,斑犬酒店老板的屍體已經給埋掉了,我走過了東方學院,回到家裏。 我路過一所農舍,一個男人站在打開的門前,叫著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 我懷著一絲希望,朝我家的房子打量了一眼,但是這個希望立即就消退了。 門已經給打開過;門沒有上鎖,當我走近的時候,門就慢慢地開了。 大門又關了起來。 書房的窗簾給吹出了窗外,我和炮兵曾經在這個窗口看著火星人。 窗子到現在為止還沒給人關上過。 給踩壞的灌木還和我四星期前離開的時候一樣。 我走進了客廳,房子裏空空蕩蕩的。 樓梯上的地毯皺巴巴的,災禍來臨的那天晚上,我在暴風雨裏淋透以後蹲過的地方已經褪色。 我們泥濘的足跡還留在樓梯上。 我順著足跡來到了書房,發現在我的書桌上仍然躺著圓筒打開那天下午留下的一張紙,上面還壓著鎮紙。 我站了一會兒,重讀我沒寫完的觀點。 那是一篇有關文明的進步對道德思想影響的文章;最後一句正是一個預言的開頭:「在兩百年裏,」我寫到,「我們會預見到——」句子在這裏突然結束了。 我想起了不到一個月前那天早上無法集中精力工作,想起了自己怎樣放下手邊的工作,從報童手裏買《每日記事報》的情景。 我還記得報童跑來的時候,我怎樣地到花園門前,聽著他「從火星上來的人」的奇怪故事。 我下了樓,來到了光線黯淡的餐室。 羊肉和面包早就長了黴,一個啤酒瓶躺在地上,和我和炮兵離開時的樣子一樣。 我的家裏一片淒涼。 我開始意識到了自己心裏那個渺茫的希望是多麼愚蠢。 然後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沒用了,」一個聲音說。 「房子已經給遺棄了。 十天裏沒有人來過這裏。 別站在那裏折磨自己。 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來了。 」 我吃了一驚。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嗎?我轉過身,身後的落地窗給打開了。 我朝裏面邁了一步,站在那裏看去。 在那裏,站著我的堂姐和妻子,他們和我一樣吃驚——我妻子臉色蒼白,沒有眼淚。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第3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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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火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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