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不再因擔心戈碧的安危而影響到自己。 我回到家,按照過去太緊張或工作過度時的慣例:洗一個熱水澡。 我在水裏灑上藥鹽,把音樂的音量開到最大,然後一邊洗,一邊高唱歌曲。 洗完澡後,我打電話給凱蒂,但是一樣,接電話的仍是答錄機。 於是我和博蒂一起吃餅幹牛奶。 博蒂只對牛奶有興趣,完全不理會放在餐台上的餅幹碟子,喝完牛奶便去床上窩著了。 心中的焦慮仍未完全消散,我又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光影,忍住起來打電話給彼得的沖動。 我恨自己,為什麼在現在這種時刻就會需要他,為什麼要借助他的力量來平撫我的沮喪。 我發誓一定要打破這種依賴。 即使睡眠來得像漩渦一樣,把彼得、凱蒂、戈碧和那些殺人案件卷進我的思緒中,但是,能睡著總是好的。 唯有睡眠,才能讓我繼續迎向明天。 第八章 我再次醒來時,已是隔天上午9點15分了。 我不常睡過頭,但今天是星期五,6月24日聖洗節,在魁北克這是國定假日。 像這種日子,我總是患了假日倦怠症。 在今天,幾乎任何事情都暫停,「蓋茲特報」也不會送到我門前,所以我煮了咖啡後,便得自己走到街角,買另一家的報紙。 天氣晴朗而生動,這個世界正展現出它充滿活力的基質。 物體和陰影以鮮明的影像對立,紅磚和木頭、金屬和油漆、玻璃和花朵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散發五顏六色的光彩。 天空藍得清亮,純淨地容不下半朵浮雲,使我想起小時候收到的一張聖誕卡,卡片上的天空正如今天一樣,藍得同樣暴虐。 早晨的空氣令人感覺溫暖和輕柔,更佳的是還帶了點淡淡的牽牛花香。 這幾天來氣溫上升得雖然十分緩慢,卻一天比一天高。 今天的溫度是攝氏23度。 蒙特婁是建在島上的城市,四周有聖羅倫斯河環繞,使它脫離不了潮濕的命運。 哇!今天真像卡羅來納的天氣:炎熱又潮濕。 我喜歡這種回到家鄉的感覺。 我買了一份「蒙特婁日報」,這是法文報紙。 我拿著報紙走回住處,瞥見報上首頁有「歡慶魁北克佳節!」這幾個鬥大標題。 我瞄了標題一眼,又看了一下副標,講的大約都是慶典和政治的事。 魁北克上次選舉失敗後,群眾的政治熱情高漲,希望馬上分裂獨立的情緒升高,許多人都在衣服上或大字報上寫著:明天我們獨立建國!我希望這個訴求最好不要引起暴力。 回家後,我倒了咖啡,調了一碗牛奶果麥,然後在餐桌上讀起報紙。 我是個新聞蛀蟲,無法一天不看報紙或電視新聞。 當我到外地旅行時,一進旅館總是先把電視打開,轉到CNN新聞,然後才解開行李。 即使工作再忙,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我不能喝酒,痛恨抽煙,這一年來性生活也中斷了,因此星期六早上我總會放任自己猛讀新聞雜志,把時間全投注進去,就算是一張小小的圖片也不放過。 這些新聞裏並沒有什麼新鮮事,我很清楚,事情總是一樣的。 就像是寶果盤上滾動的珠子一樣,同樣的事件總是不斷發生。 地震、動亂、貿易戰爭、人質綁票。 我閱讀新聞的動機,只是為了知道那顆珠子今天滾落在哪一格。 「蒙特婁日報」裏有許多短篇報導,還附有大量照片。 博蒂熟知我的習慣,先跳上我身旁的椅子,姥縮起身體睡在那。 我不知道它是喜歡待在我身邊,還是想等待有食物掉下來。 它弓著背,四肢縮在身體下,張著一對黃色的眼睛看著我,好像對我有什麼疑問似的。 在看報時,我能感覺它的眼睛仍直向著我看。 我翻動報紙,在第二版一位牧師上吊和世界杯足球賽的報導之間,找到昨天那件命案的消息。 驚見殺人分屍 一位24歲少婦昨日下午被發現陳屍家中。 屍體遭到肢解,死者是瑪格莉特·愛德基,家庭主婦,育有一名6歲大的兒子。 愛德基太太在上午10點和先生通過電話後,中午她姐姐卻發現她已陳屍家中,屍體有受到毆擊和分屍的跡象。 據蒙特委警方表示,命案現場門窗沒有任何被破壞的跡象,無法確定凶手如何闖進被害人家中。 目前被害人屍體己送到法醫室,由法醫皮爾·拉蒙斯以及專精骨科的唐普·布蘭納博士共同解剖,期待查明凶手使用的凶器…… 這篇報導接下來開始推測死者生前最後的行動,報導她生平概要,家人痛不欲生的景象,以及警方開始全力緝凶的情形。 除了文字外,還有幾張照片。 第一張是命案現場外的景象,相片中可以看到那棟凶宅的正門、警察、放在擔架上以屍袋裝著抬出來的被害人遺體,以及人行道上隔著警方封鎖帶圍觀的群眾。 他們臉上好奇的表情全凍結在這張黑白的相片上。 我認出了克勞得爾,他高舉著右手,樣子就像中學的樂隊指揮。 在這張相片的一角,插有瑪格莉特·愛德基生前的相片。 相片雖然模糊,但比起在解剖室裏,這張相片的表情顯得快樂多了。 第二張照片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穿著T恤的小男孩以及戴著黑框眼鏡蓄有胡子的男人的合照。 這個男人伸出兩手摟著老婦和小孩的肩膀。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悲傷和迷惑,這是被害人家屬的共同表情,是我早已熟悉的。 照片下方有文字說明,他們是被害人的母親、兒子和丈夫。 第三張照片是我最討厭見到的一一我的大頭照。 這張照片我實在太熟了,是我在1992年拍的,做為人事檔案用。 結果這張照片不斷被報社翻印,而且總是在下面注明「美國人類學專家。 」 「該死!」 博蒂跳了起來,一臉不滿地看著我。 我不理它。 我發誓在假日絕對不要去想命案的事,但這個誓言卻維持不了多久。 我早該想到報紙一定會刊載昨天發生的命案。 我把已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打電話給戈碧。 沒有人接。 盡管她可能有一百萬個不在家的理由,但都一樣讓我感到不高興。 我走到臥房換衣服,打算去練太極拳。 通常太極拳課程都在星期二晚上,但是今天大家都不上班,於是他們先前便說今天要開課。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但是報紙上的新聞和打不通的電話令我非去不可。 至少,去練習一兩個小時,應該可以讓我的腦筋稍稍沉靜一些。 再一次,我又錯了。 打了90分鐘的太極拳,「空中捉鳥」、「擺手如雲」、「大海撈針」等招式根本無法讓我的心情進入假日的情緒。 在整個課程中,我完全心不在焉,心情變得更加惡劣。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扭開收音機,打算讓音樂來引領我紊亂的心情。 我不能讓這個假期就這樣泡湯。 「……約在昨日中午遇害。 愛德基太太原本和姐姐約好見面,但是她沒有赴約。 命案現場是在迪斯加汀街1327號,警方找不到任何暴力侵入的痕跡,因此推斷凶手應該是熟人。 」 我知道我應該馬上轉台,但是,我卻讓廣播的聲音直攻進心房。 它刺激著我心中即將爆發的鍋爐,把我沮喪的情緒拱上台面,把整個假日的心情破壞無遺。 「……法醫驗屍的結果尚未出爐。 警方正全力出動在蒙特婁市東區查訪任何有關的線索。 這件謀殺案是今年第26件,蒙特婁警局希望民眾踴躍提供線索,刑事組電話是555—2052。 」 我沒有多想,便把車子掉頭往法醫室開去。 不到20分鐘,我便站在法醫室的大門。 我心中想要完成某件事,但目前還不知道那是什麼。 魁北克省警局相當安靜,平日慣有的騷亂忙碌景象全不見了,只剩幾個倒楣的家夥留守。 大廳的警衛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但沒說什麼便讓我進去了。 法醫室和司法科學研究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在假日裏,空蕩蕩的辦公室和研究室看起來似乎變了一個樣。 我走進我的辦公室,桌上仍散落各式鉛筆和奇異筆。 我一邊收拾,一邊環顧四處,看見未完成的報告、未歸檔的幻燈片和那個拼湊中的頭骨。 頭骨空洞的眼窩正茫然地瞪著我。 我仍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裏,不知道來這裏要做什麼。 我感到全身緊繃,心情很不好。 我又想起了我情感上的傷疤。 「唐普,」她曾說:「你一定要那麼克制自己嗎?難道沒有人可以讓你傾訴?」 也許她是對的。 當我無法解決問題時,我可能試圖逃避那隨之而來的罪惡感。 也許我只是找別的東西來轉移注意,她忘掉那種不適應的感覺。 我告訴自己,凶案調查真的不是我的責任,那是刑事警察的事,我的工作只是提供他們專業的技術協助。 我痛罵自己,要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但是,以上完全不管用。 在我把桌上的鉛筆都收拾幹淨時,我的理智已很明白地告訴自己:我和這些案子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我就是無法逃脫這種感覺,這感覺緊咬著我,像只老鼠或鸚鵡般,使我總覺得自己疏漏了這件案子中的什麼重要細節。 我必須做點什麼事。 第2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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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在說話》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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