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自古便有老貓能通人言的傳說,譚公子逢貓就問:「汝能言否?」看到屋頂有野貓經過,也要追著問:「瓦上郎君留步,你可能通人語?」可不論家貓、野貓,向來沒有一只肯理睬譚公子。 他的這些怪異舉止,被鄰居家人看在眼中,也多以為譚公子是失心瘋魔不可救藥了。 有一年譚公子在城郊野外閑走,遇到一只形態罕見的四耳花貓,正伏在樹杈上呼呼大睡。 此貓全身酒氣沖天,似乎是剛從什麼地方偷酒喝過,醉臥在此。 譚公子擅能相貓,一眼就瞧出此貓絕然非凡,似乎是只脫化來的四耳仙貓,不知何以如此。 他看得好奇,就坐在樹下想要看個究竟,直等到夕陽西下,那只四耳貓方才醒了酒,對樹下的譚公子看也不看,打個哈欠溜下樹來,搖搖擺擺地徑自去了。 譚公子跟在四耳貓身後進了深山,這一去就是十幾年,外人都道此人早已死了。 誰知譚公子在山裏卻有一場奇遇,至於他究竟遇到了什麼,卻極少有人知道。 只知他從山裏出來之後,身邊就帶著一只四耳花貓,時常呼朋引類,聚集大群野貓招搖過市,沿街叫賣「貓兒藥」,號稱能治百病。 世人多將他看作瘋子,誰肯吃他的野藥?但也有些行討的乞丐,病入膏肓卻無錢看病,只好拿他的「貓兒藥」來吃,總強過活活等死做了「路倒」。 誰知竟然是藥到病除,被他治好了許多疑難雜症,活人無算,一時間聲名大著,遠近相聞。 那一年靈州城發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土焦田裂,河港枯竭,不僅河裏沒水,水井也多是枯的。 百姓們為了取水,把井打到十幾丈深,都見不到一絲潮氣,天空上一輪紅日炎炎相照,毒火相逼,不知渴死了多少窮苦人,酷暑更使屍瘟蔓延。 原本的富貴盛地、繁華之鄉,在旱災中幾乎變為了一座死城。 滿城的官吏百姓,都聚集在龍王廟前祈雨,那廟裏雖然供養著五湖四海的行雨龍王,卻沒一個顯靈落雨。 這時譚公子帶著群貓來到龍王廟前,告訴眾人,龍王廟大殿梁柱中生有「火蠶」,吸幹了地脈中的水氣,若不拆毀廟堂,旱情便不會緩解。 靈州軍民雖是求雨若渴,卻哪敢做此褻瀆神明之舉,譚公子之言觸了眾怒,被逐出城去。 當夜,城中龍王廟發生大火,被燒了個片瓦無存。 有人見到是幾只野貓推翻了廟中的燈台,引起火頭,料來也是出於譚公子的指使,正要將他綁到衙門裏問罪,誰知驀地裏一聲驚雷,四野陰雲聚合,從空中降下一場甘霖。 眾人這才知道旱禍果真起自龍王廟,先前是錯怪好人了,此後更是將譚公子視作活神仙一般。 靈州城內不分男女老少、貧富貴賤,人人爭服譚家「貓兒藥」,以求延年益壽、家門平安。 除卻行醫施藥之外,還有人問他休咎禍福,所問之事,無不奇中。 又過了數年,譚公子帶著四耳貓離開靈州城出外雲遊,最後不知所終。 靈州百姓都說他得道成仙去了,就在城裏建造仙祠供養靈州花貓。 自打貓仙祠建成後,香火旺盛,數百年不衰,常常都顯出許多靈異,當地拜貓之風從此興起,因此留下這段逸事至今。 貓仙古跡,真真假假,奇奇怪怪,當世罕聞,各地少見,雖是說來好聽,卻未必都是屬實,傳說中涉及了「釋、道、儒」三教六眾,也是本地民風使然。 老軍鐵忠對此深信不疑,他指著巷子深處說:「槐園老宅就是在龍王廟舊址上所建,向來是處凶宅鬼府。 你們前去過夜,務必多加小心,但盼著貓仙爺顯靈,保佑你等平安無事。 我是年老膽薄,不敢再往前邊相送了,咱們就此別過。 」說罷,他借了一只燈籠給張小辮兒三人,就佝僂著身子轉身離去了。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都是有些潑皮膽量、潑皮手段的人,滿腦子想著到槐園中發筆橫財,根本不肯將鐵忠的話放在心上,帶上小鳳和黑貓,提著燈籠放開腳步,徑直來到槐園門前,取出鑰匙開了大鎖。 只見裏面好大一座園子,門第森嚴,屋宇連綿,雖非天上神仙府,也是人間富貴家。 天黑後的槐園靜夜沉沉,四周皆是悄然無聲,唯見頭頂明月高懸,腳下銀光瀉地,園中的庭廊水榭、樓台花木,在月影之中看起來顯得分外清冷淒涼。 張小辮兒到得此處,心中也自打鼓,林中老鬼只說帶黑貓進這凶宅,就能挖出金山銀山,其餘細節卻未作交代。 不知究竟要如何作為才能取了那樁富貴。 此行是凶是吉,還要全看張三爺自己的造化。 眼見這座槐園樓閣院落眾多,不知該從何處著手,只得先打開正堂屋門落腳。 但見樓中蛛網閉戶,灰塵滿布,是個久無人登的所在。 房裏的家具擺設,早被搬了一空,三人找個角落,胡亂收拾掃抹了一番,就在屋中分吃剩下的幾塊幹糧,想要先填了肚子,再到園中各處巡視。 白天奔波多時,三人都已餓得很了,此時狼吞虎咽,誰也顧不上說話,正吃著半截,就聽後宅裏傳來一陣孩童啼哭之聲。 哭聲淒慘飄忽,時遠時近,那黑貓極是警覺,它原本蜷伏在地,此刻聽到響聲,貓耳朵一動,噌地躥了起來,貓眼充血。 它如臨大敵,顯得十分懼怕。 張小辮兒聽得真切,又是出乎意料,不免又驚又奇,險些被嘴裏的幹糧一口噎死。 他翻著白眼好不容易才強咽下去,暗罵一聲作怪了,在這荒園廢宅裏,怎會有小孩哭泣? 小鳳被那陣揪人心肺的哭聲所嚇,驚道:「莫非是凶宅裏有小鬼作祟?」張小辮兒抱起黑貓來,對小鳳說道:「怕什麼?黑貓、白狗專能辟邪。 縱然是厲鬼,也要懼怕它們幾分。 聽這哭聲有異,也說不定是園中埋藏的銀子成精了。 」 孫大麻子說:「世上之所以會有鬼魅妖邪之物,多是因為人心不平。 所謂一正壓百邪,倘若問心無愧,就算真是鬧鬼又有什麼可怕?」說話聲中,他便抄起杆棒在手,壯起一身虎膽,當先循著哭聲找向後院。 後院是片荒廢園林,種有數百株刺槐,如今這些槐樹多半都已枯死了。 枯樹在月光下枝杈戟張,猶如一片片猙獰的鬼影。 滿院子全是沒膝深的荒草,草窠牆縫中沒有任何蛙鳴蚓叫之聲。 一派死寂中,只有那斷斷續續的小孩啼哭聲,不時從草木深處傳來。 早年間曾有許多埋銀化物的傳說,說是大戶人家深宅大院,地下常會藏有隱秘的銀窖,埋下許多金銀財寶,以防後世子孫坐吃山空。 但是把銀子埋得年頭太久了,物老生變,就會變化成人形作祟,民間稱之為「銀魄」。 張小辮兒財迷心竅,認准了凶宅藏銀、荒園埋寶,思量著那哭聲定是積銀之兆,挑起燈籠,放開腳步撥草折枝,徑向槐樹叢中走去。 孫大麻子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糙人,仗著會些拳腳,掄著杆棒同張小辮兒並肩上前,正待打它個「棒開方舒五內憤,棍發助得一身威」。 誰知撥開面前一片枯枝敗葉,卻見到古槐叢中竟有一座兩層的木樓,碧瓦朱漆,樓閣玲瓏,門窗卻都不全,顯得破敗頹廢。 小兒啼哭之聲正是從此樓中傳出。 三人在樓前站定了腳步,耳聽哭聲甚近,觸人心神,皆是又驚又疑,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闖進去看個究竟,就見樓中黑暗處,有團白花花的影子在緩緩蠕動,恰好是月光照不到的所在,看不清是個什麼事物。 有道是財迷人眼色亂心,張三爺是窮神轉世,眼裏只認得一個財字,哪裏曉得此間厲害,問聲:「誰家孩兒死得苦惱,在此哭鬧不休?」舉著燈籠往前一照,三人都借著燈光看得真真切切,不看萬事皆休,一眼看見了,頓時驚得心酥腳麻,不知自家身子是橫是豎了。 原來黑洞洞的樓閣中,哪裏有什麼銀精銀魄,只趴著一個白白胖胖的童子,僅有八九個月大,全身上下一絲不掛,在脖子上吊了個長命銀鎖。 那童子正自號啕大哭,嗓子都哭啞了。 它見燈籠晃動,立即轉悲為喜,竟然「咯咯咯」地怪笑起來,一陣風似的朝著樓口爬將過來,須臾之間便已到了張小辮兒三人面前。 有道是:「婁氏槐園藏凶靈,三更半夜索命急。 」欲知張小辮兒等人在槐園中有哪些險惡遭遇,且留待下回分說。 第五章 金精銀魄 有道是「從來人死魂不散,何況死得有冤屈」。 且說正值深更半夜,卻從槐園孤樓中爬出一個頭紮紅繩、頸掛銀鎖的童子,張小辮兒三人好生吃驚,目瞪口呆地怔在當場,魂魄都從軀殼中躥蹦出來,不知飛往哪裏去了。 這時那黑貓似乎也有感應,突然「喵嗚嗚」叫了幾聲,黑夜裏一對貓眼精光暴增,閃爍如炬。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正不知所措,聽到旁邊貓叫,直如雪水兜頭潑身,當即回過神來,心道婁氏槐園果然是個極凶險的所在,若被屈死的小鬼纏上,恐怕這輩子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靈州當地是十裏不同風、五裏不同俗,但黑貓辟邪驅鬼的風俗卻是自古已有,無人不知。 張小辮兒念及此節,正想把黑貓扔出去抵擋,一不做、二不休,這叫做先打後商量。 可是卻見眼前一花,那全身光溜溜的孩子從面前一閃而過,轉瞬間蹤跡全無。 樓堂深處黑漆漆的暗不見物,竟不知躲去了什麼地方。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又驚又奇,不知是什麼直娘狗日的邪祟事物如此作怪,凶宅裏還真有鬼魅不成?但他們心中認定在槐園中埋著金銀財寶,正在興頭上,人住馬不住,如何肯善罷甘休?當下挑起燈籠,要壯著膽子去樓中一探究竟。 小鳳可沒他倆這等潑皮的膽識,見樓中鬧起鬼來,先自慌了手腳,加上終日裏擔驚受怕,又不曾吃過什麼正經東西,身子極是虛弱,頓時一頭栽倒,人事不省了。 孫大麻子是個仗義的人,見小鳳倒地不醒,趕緊回身把她架住,招呼張小辮兒道:「三弟,小鳳這妮子吃不起驚嚇,再不管她可就要出人命了。 」 第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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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棺陵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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