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的快感使里見心中發癢,一句一句地朝川村的要害逼近。 川村雙手揪著頭髮,拚命地折騰,想從噩夢中醒來;然而,並不是夢,豈有醒來之理? 「讓我看看臉。 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好像瘋了。 」 「要想看我的臉,可以到這兒來,從這個視孔里看。 」 隨著里見的聲音,川村踉踉蹌蹌地挨近視孔,從那兒露出眼睛看里見的臉。 兩人的臉相隔不到五寸的距離。 川村對著里見的臉凝視良久,不一會兒失望地叫道:「不,我還是毫無印象。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 「別忙。 川村君,我的聲音你不至於不記得吧?」里見改用過去大車田敏清那充滿朝氣的聲音說道。 相距五寸的川村臉上頓時冒起了雞皮疙瘩,眼睛旋即失去了光澤,像個白痴一樣木然呆立。 「喂,川村君,即使我的聲音你不記得了,我這雙眼睛總不至於忘記吧?你過去最好的朋友的眼睛。 」里見一句一句地緊逼著他,一邊說一邊摘下了墨鏡。 墨鏡下面現出了往日的大牟田敏清那炯炯有神的雙眼。 川村雙目圓瞪,亂蓬蓬的頭髮好像一根根地倒豎起來。 這時,里見耳邊猛然響起一聲像被勒住似的無法形容的慘叫,川村的臉隨即從視孔里消失了。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已經無力站立了。 長時間的沉默。 里見弄清川村並沒昏迷,便從視孔里對他說話,開始了自己長長的故事:「我就是過去的大牟田敏清。 是我將你這個窮大學生從東京帶到S市,我將你當成自己的親兄弟,可你卻恩將仇報。 在我生病住院期間,勾搭上我的夫人,致使她懷孕,合夥欺騙我,說是瑙璃子生了膿瘡,在我出院后也不能見我,與我同房。 為了養病要去Y溫泉。 在Y溫泉我家的別墅生下了你們的私生子。 為了掩人耳目,你又親手勒死了你的私生子,隨後又設計害我,假稱要郊遊,讓我從地獄岩上摔下去,把我葬在了我家的墓地里。 」 川村渾身顫抖,如夢遊般地問:「怎麼你竟沒有死?是怎麼出來的?」 「哈哈哈!」里見因想起那痛不欲生、死而復活的往事,反而大笑起來。 笑完后,他才說:「你想知道嗎?讓我來講給你聽。 我從地獄岩上摔下去以後,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醒了過來。 醒來后,發現自己躺在黑暗世界中,感到很氣悶,彷彿有人捂住了我的嘴。 我拚命掙扎,不知不覺伸出了手,上、下、左、右都是堅硬的木板。 我恍然大悟,那是一樁明明知道卻叫我不敢相信的殘酷的事實——我是被活埋了,圍住我四周的木板就是棺材。 我在堅固的棺材里像頭猛獸似的亂蹦亂跳,可是怎麼也沖不破木板。 空氣越來越稀薄,不光氣透不過來,眼睛也脹得要突出眼窩了,鼻孔、嘴裡都難過得要流出血來。 「我扳住木板的裂縫,用力衝撞,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將棺蓋沖開了。 就在我跳出棺材的同時,突然嘩啦一聲巨響,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從頭上掉下來。 「可是,怎麼這麼黑呀?黑得簡直空氣都像墨汁染過了似的。 我伸開雙臂,用腳探索著往前邁步。 有牆壁,好像是石牆。 順著牆壁走了一會,碰到了一塊冰涼的鐵板,用手一摸,像是一扇門,一扇巨大而堅固的門。 啊,我終於明白了,我被葬在了我家的墓地——諸侯老爺之墓里。 我絕望了。 這回的死可不像從懸崖上摔下來那樣痛快,是餓死,是一點一點、一分一分地被奪去生命,這不是太殘酷了嗎? 「我像瘋子一樣狂喊著要出去,狂亂中我想起了我十七歲時來給父親送葬,棺材前面擺著一座像是外國進口的稀奇古怪的蠟台,說不定會有點剩下的蠟燭呢。 「我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一根冰涼的鐵棍。 那是蠟台啊,蠟台上的蠟扦上,還插著三支點剩的蠟燭呢。 接著,我又在鋪石的地上邊爬邊摸。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到底找到了——我找到了一個火柴盒。 「叭的一聲,我點著了三支蠟燭,燭光照亮了我剛才打破的棺材。 那副棺材旁,還擺著一副沒有蓋子的大棺材。 我仔細一瞧,棺材里裝的不是屍體,而是金光閃閃的東西,地下也灑了不少,好似金色的沙粒,熠熠發光。 我『啊』的驚叫一聲,跑過去捧起棺材里金光閃閃的東西——是錢,是金幣,有日本的、中國的以及不知是哪個國家的大小不一的金幣、銀幣、戒指、手鐲和各色各樣的工藝品。 打開鹿皮口袋,裡面裝著許許多多的鑽石,令人眼花繚亂。 「我一陣暈眩——這種地方不應該藏有這麼多的財寶呀。 啊,對了,剛才破棺的時候,好像有個沉甸甸的東西摔下來,我抬起頭朝上看。 原來,我從棺材里跳出來的時候,撞倒了一根支撐的圓木,擱板傾斜了,擱在上面的珠寶棺材掉下來,蓋子也在那時摔掉了。 「但是,我家的墳墓里怎麼會藏有這麼多的財寶呢?我仔細查看這財寶棺材,忽然,在棺材的側面,我發現了一個一寸大小的紅骷髏徽章。 這是十幾年來一直逃避官廳、在中國東海一帶施展淫威的海盜王朱凌奚的標誌啊。 現在我總算領悟了,我由於被活埋而得到了億萬財富。 「然而,我卻無法走出這石窟一步,我將守在這億萬財富邊上飢餓、恐怖而死。 我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迷迷糊糊中夢見了一堆熱氣騰騰、又香又甜的饅頭,夢見了笑盈盈偎在我懷裡的瑙璃子——那時的我是多麼地迷戀著瑙璃子啊!食慾和愛情交替地折磨著我,我想到了自殺,可墳墓里哪有自殺的利器呢?絕望中,我掄起燭台,朝旁邊的棺材砸去。 我的尊敬的列祖列宗們呀,原諒我這個不肖子孫吧!我終於砸到墓中最裡面也是最後一副棺材。 這副棺材好生奇怪,我用蠟台尖兒一搗,棺蓋毫不費勁地一下子開了,我陡然一驚——這副棺材設有棺底。 我趴在棺材上,驀地感到一股涼風從下面習習吹拂到我的臉上。 我明白了,這是海盜王朱凌奚進我家墳墓的秘密通道。 「現在你明白我是怎麼從那墳墓爬出來的了吧?我從那可怕的石窟里死而復生,才發現自己經過這一番磨難,外貌已從一個青年爵爺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白髮鬼。 我踉踉蹌蹌、滿懷希望地想見到我美麗的夫人瑙璃子。 我一個人悄悄回到自己的家,卻發現你這畜牲正與瑙璃子在干那苟且之事,還聽見了你們談論是怎樣設計謀害我的。 我這才大夢初醒,決心要報復你們這對狗男女。 嘿嘿嘿嘿嘿,害怕嗎?」 「哼,怕什麼!我是想知道,我想知道我的命運!」 「告訴你吧,可是你別後悔喲。 」里見在窺視孔外說,「上面,看上面。 嘿嘿嘿嘿嘿,磨蹭什麼,不敢看嗎?」 川村像個怯懦的孩子一樣朝上翻著眼珠,偷偷地瞅了瞅天花板。 他全明白了,數噸重的水泥塊正徐徐下降,將要把他壓成一塊肉餅。 天花板與牆壁之間沒有一點間隙;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光滑的平面,連一隻小蟲也無處藏身。 「啊,我為什麼不快點兒死啊!殺了我吧!把剛才那把匕首還給我。 開槍打死我吧!勒死我吧!殺了我吧……」 種種哀求和詛咒斷斷續續從視孔里傳了出來。 里見站在那個視孔前,盯著一件奇妙的東西。 那是從視孔里突然伸出來的一隻手腕。 人求生的慾念是驚人的。 川村竟想從那僅有三寸大小的視孔里逃生。 不管可能不可能,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他抓住了那個小小的窟窿。 五根手指在空中亂舞。 手腕像只生物一樣痛得亂扭。 接著,一陣垂死掙扎。 五根手指緊握在一起,隨即痙攣了兩三次,便無力地鬆開了。 與此同時,伸得筆直的手腕像火車的信號器一樣軟綿綿地斜吊下來。 第五章 去石窟 里見把川村義雄同他的私生子在巨大的汽缸里壓成了肉餅。 復仇事業圓滿地完成了一半,可是還剩下瑙璃子。 隨心所欲地折磨那個漂亮的淫婦,才是他復仇的最大目的。 不久,里見和瑙璃子舉行婚禮的日子來到了。 然而,一種預兆不祥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會場。 是因為新娘太美,還是因為新郎的白髮白須?是因為教堂那陰鬱的天花板太高,還是因為彩色玻璃的五彩景象?都不是。 是因為出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議的事。 會場上出現了大牟田敏清的幽靈。 新郎穿的燕尾服同過去大牟田子爵愛穿的一模一樣,從手套到手杖,同大牟田用的完全相同,連姿態、走路的姿勢、肩膀搖晃的模樣都同過去的大牟田敏清毫無二致。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墓中人》
第5頁
精確朗讀模式適合大多數瀏覽器,也相容於桌上型與行動裝置。
不過,使用Chorme瀏覽器仍存在一些問題,不建議使用Chorme瀏覽器進行精確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