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通知您。 」那個聲音說。 看來是真的了。 這是一場惡夢,但確實發生了。 她說不出話來。 她的腦子和舌頭都僵住了。 警長的聲音還在說:「喂!……惠特里小姐?喂!」 「我乘下一班飛機趕去。 」 ※※※ 她坐在公寓窄小的廚房裡想著她的媽媽。 她是不可能死的。 她總是那麼充滿活力,那麼生氣勃勃。 她們一直那麼相親相愛。 當特蕾西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就能向媽媽提出許多問題,和她一起談論學校、男生,後來還談論男人。 特蕾西的爸爸去世以後,那些想買下她們的生意的人提出過許多建議。 他們給了多立絲-惠特里一大筆錢,足夠她舒舒服服地過上一輩子,但他堅決不肯出讓。 「這個公司是你爸爸一手創辦的,我不能丟掉他辛辛苦苦掙來的東西。 」而且她也真地把生意做得越來越興隆。 啊,媽媽,特蕾西想,我是多麼愛您呀。 您永遠也看不到查爾斯了,永遠也見不到您的孫兒了。 她失聲痛哭起來。 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坐在黑暗中,讓它慢慢冷卻。 她很想給查爾斯掛個電話,告訴他出了什麼事,讓他陪伴著她。 她看了一眼廚房裡的鐘,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 她不想叫醒他;她打算從新奧爾良給他掛電話。 她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影響他們的結婚計劃,但是這個念頭剛一閃現,她立刻又感到非常內疚。 到了這個時候,她怎麼還能考慮自己?米勒警長說過:「您感到這兒以後,請立刻乘出租汽車趕到警察局。 」她想,為什麼要到警察局去?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 特蕾西站在擁擠的新奧爾良機場等著取她的手提箱。 她被熙熙攘攘、焦慮不安的旅客圍在中間,感到透不過氣來。 她想走到行李託運站跟前去,但誰也不肯給她讓路。 她的心情越發緊張起來,一會兒就要面臨的情景使她不寒而慄。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誤會,但那電話里的聲音也不停地在她耳邊迴響:「很抱歉,我得告訴您一個不好的消息……她死了,惠特里小姐……我很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來通知您……」 特蕾西終於取回了手提箱。 她坐進一輛出租汽車,重複著那位警長告訴她的地址:「南布羅德大街七百一十五號。 」 司機通過車內的反光鏡朝她咧嘴笑著:「嘿,嘮叨什麼呢!」 不能交談。 現在不能。 特蕾西的腦子裡沒有一點頭緒。 出租汽車向東徑直朝龐查特里恩湖路駛去。 司機仍然喋喋不休:「小姐,來這兒觀光嗎?」 她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她想,不,我是來這兒奔喪的。 她只知道司機的嗓子在嗡嗡做響,但說的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清。 她獃獃地坐在車座上,無心觀看窗外掠過的那熟悉的景色。 只是當駛臨法國居民區時,特蕾西才注意到外面不斷增大的嘈雜聲。 這是一大群著了魔似的人發出的聲響,他們在輪流高聲應答著一些古老的禱文。 「我只能把您拉到這兒了。 」司機對他說。 特蕾西抬頭望去,一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場景展現在眼前。 成千上萬的人一齊高聲叫喊,他們戴著假面具,扮成龍、鱷魚和異教諸神的模樣,把前面的各條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音樂、彩車和載歌載舞的人流交織在一起,匯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您最好在他們把我的汽車推翻以前下去,」司機說,該死的狂歡節!「 那是當然的。 現在正值二月,是全市居民慶祝四旬齋到來的日子。 特蕾西從出租汽車上下來,提著手提箱站在路邊,接著就被那高聲叫喊、載歌載舞的人群擁著朝前走去。 真是可憎,在這傳說中妖魔鬼怪每年聚會一次的該死的日子裡,上百萬的鬼魅都在歡慶她媽媽的死亡。 特蕾西手中的手提箱被人奪走,弄得不知去向。 她被化裝成魔鬼的胖男人一把揪過去吻了一下。 一隻鹿使勁抓著她的雙乳,接著一隻大熊貓從後面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她極力掙脫,打算跑開,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被團團圍住,被迫成為這支歌舞大軍的一員。 她隨著歡樂的人群朝前走,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流。 無路可逃。 當她終於瞅了個機會,猛地衝出人群,躲進一條僻靜的馬路時,她幾乎要歇斯底里了。 她靠在一根路燈柱上,大口喘著粗氣,一動也不動地站了很長時間,慢慢地,終於恢復了平靜。 她徑直朝警察局走去。 米勒警長已到不惑之年,總是耷拉著臉,一副飽經風霜的面孔似乎對他所擔負的角色由衷地感到不舒服。 「很抱歉,我沒能到機場去接您,」他對特蕾西說,「整個城市都瘋了。 我們翻閱了您母親的材料,您是我們唯一能夠找來的人。 」 「警長,請您告訴我,我媽媽到底出——出了什麼事。 」 「她自殺了。 」 一股涼氣流遍她的全身:「這——這不可能!她為什麼要自殺?她沒有任何理由要自殺。 」她的聲音很刺耳。 「她給您留了一張字條。 」 ※※※ 停屍房冰冷、陰森、可怕。 特蕾西跟在別人後邊,沿著一個長長的、塗成白顏色的走廊進入一間寬大、消過毒、空蕩蕩的房間。 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一間空房子:裡面放滿了屍體,其中還有她的屍體,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務人員慢慢走到牆跟前,伸手抓住一個把手,拉出一個特大號的抽屜:「要看看嗎?」 不!我不想看躺在大盒子里的這具冷冰冰、一動不動的屍體。 她想離開這個地方。 她想回到火警鈴聲響起來之前的那幾個小時去。 讓它是真正的火警鈴聲,而不是通知我媽媽死訊的電話鈴聲吧!特蕾西朝前慢慢地挪動著腳步,每挪一步,她的內心深處都發出一聲尖叫。 接著,她低頭凝視著那個生她、養她、逗她、愛她的人失去生命的身體。 她彎下腰在她媽媽的面頰上吻了一下。 那面頰冷冰冰的,象一塊橡膠。 「啊,媽媽,」特蕾西低聲說,「為什麼?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們必須對屍體解剖,」那醫務人員說,「這是國家對自殺者做出的法律規定。 」 多里絲-惠特里留下的字條沒有提供任何答案。 我親愛的特蕾西: 請原諒我。 我失敗了,要我成為你的負擔,我可忍受不了。 還是這樣最好。 我多麼愛你啊。 媽媽 這張字條就象那個抽屜的屍體一樣,是毫無意義的。 那天下午,特蕾西按排好葬禮事宜,然後乘一輛出租汽車回家。 遠處,狂歡者們的叫嚷聲依稀可辯,對她來說,那聲音是那樣的可怕。 惠特里的住宅是一幢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坐落在域北住宅區的花園街。 象新奧爾良的大多數房子一樣,它是木質結構的,沒有地下室,因為這個地區在海平線以下。 特蕾西是在這幢房子里長大的,它充滿了溫馨而又歡愉的回憶。 她已經一年沒回家了。 當出租汽車減慢速度在房前停下時,她驚奇地發現草坪上豎著一塊大牌子,上面寫著:待售——新奧爾良房地產公司。 這是不可能的。 媽媽常對她說,我決不會賣掉這座老房子。 我們全家在這裡聲活得非常幸福。 懷著一股奇怪的無名之火,特蕾西經過一棵高大的木蘭,徑直朝大門走去。 早在上七年級時,她就得到了一把房門鑰匙,從此象護身符一樣把它帶在身邊,一看到它,就覺得有一個避難所在時刻恭候著她。 她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傢具全被搬走,美麗的古玩也都不見了。 房子只剩下一個空殼,就象主人把它拋棄了一樣。 特蕾西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越來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彷彿有什麼災難突然從天而降。 她跑到樓上,站在那間曾經伴隨她渡過生活中大部分光陰的寢室門口。 那寢室似乎在凝視著她,寒冷、空曠。 噢,上帝,究竟出了什麼事?特蕾西聽到大門的門鈴在響,便象夢遊似的走下樓去開門。 奧托-施米特站在門道里,這位惠特里汽車零件公司的工長是一個臉上布滿皺紋的老頭,除了由於常喝啤酒肚子挺大,其他部位則骨瘦如柴。 幾根凌亂的灰發裝點著頭頂。 「特蕾西,」他操著濃重的德國口音說,「我剛剛聽到消息。 我——我無法向您表達我的悲痛。 」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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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明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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