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把手槍塞入褲袋,迅速奔向香織小姐。 此時,香織小姐的身體也慢慢側倒下去,鮮血從白色襯衫和套在外面的夏季線衫里滲出來,在她的腹部可以見到切魚刀的刀柄。 血泊慢慢擴大,蔥綠色的裙子也被浸成了紅色。 香織小姐的臉完全沒有血色,像紙一樣慘白。 受到如此大的衝擊,我慌了心神,一時間也忘了害怕。 我把腳伸向地板,試圖起身。 強盜單膝跪在倒地的香織小姐身旁,似乎正在檢查香織小姐的傷勢,但他看到我有動作,就像彈簧似的從地板上跳起來。 隱約中,我看到他慌慌張張地想從兜里拿出什麼東西,但似乎被纏住了,總也掏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取出一個金屬罐子,朝我噴出白色氣體。 霎那間,我的鼻子受到強烈刺激,像是被敲打一樣,眼淚控制不住地流出來,感到頭暈目眩。 要是距離再近一點的話,我一定會被那氣體熏昏了。 我趕緊屏住呼吸,轉向空氣較為新鮮的方向。 在一陣眩暈中,我看到強盜迅速轉身,奔向玄關,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就逃走了。 我好不容易才從地板上爬起來。 由於剛才被強盜噴了白色氣體的關係,我的腳步踉踉蹌蹌,頭腦也迷迷糊糊的。 我屈膝蹲在加鳥先生身邊,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背部噴涌而出,令他全身浸在血泊之中。 他的臉上完全沒有血色。 顯然,他已經死了。 我再轉向香織小姐。 她的鼻子和嘴唇似乎還在微微翕動,但也已經奄奄一息了。 應該儘快報警!或許還來得及!我立即奔到電話前,按下一一九。 呼叫鈴聲響了幾下電話就接通了,我焦急地喊「喂、喂」,但奇怪的是對方並沒有應答,只傳來一連串數字一樣的聲音,反覆重複著。 「喂,有人嗎?」我再度呼喊,對方卻依舊慢條斯理地重複著一連串數字。 由於我的腦袋迷迷糊糊的,雖然細心聆聽,還是聽不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麼數字。 沒多久,對方的聲音變成誦經聲,而且速度很快。 莫非對方已經知道此地發生了悲劇,因而在電話里誦經慰問嗎? 沒辦法,只有打電話到父親家了。 可是父親此刻正在北海道拍外景,也許會有其他人接電話,但知道這裡的情況又能做什麼呢?倒不如直接打給醫院吧。 我拿起話筒,傳入耳中的是連續不斷的嘟嘟聲。 電話怎麼也打不通,莫非是在剛才的打鬥中摔壞了? 試試打給朋友吧。 雖然我沒有特別親密的好友,但事態緊急,別無他法。 可是無論打給誰,電話都無法接通。 莫非真的摔壞了?手足無措之際,我突然想到附近的商業街上有一家急救醫院。 對,快向那家醫院求救吧! 我站起身,在地板上蹣跚而行,打開玄關的大門,穿上鞋,來到走廊。 因為剛才吸入噴霧的關係,我無法快步行走,只能像嬰兒一般搖搖擺擺地前進。 在死一般寂靜的走廊里,我扶著牆,艱難地挪到電梯口,按下下樓的按鈕。 牆壁右側盡頭開著一扇小窗,從小窗望出去就可以看到江之島。 每次等電梯時,我總會眺望窗外。 此時,外面是萬里無雲的晴空,天氣好到讓人反感,以至於使我感到眩暈。 當江之島映入眼帘時,我「啊」地叫出了聲,難道我的眼睛有問題?江之島雖然在視野中,可是島上的鐵塔卻不見了。 我擦了擦眼睛,集中精神再次望向江之島,鐵塔確實消失了。 莫非是時光倒流,讓我回到了江之島建造鐵塔前的時空中。 對,一定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眼前的電梯門打開了,電梯中沒有其他人,一股夾雜著陳腐氣味的風從電梯內吹出。 這電梯不就是一部時光機器嗎?我要搭乘它到過去旅行了! 電梯門合上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電梯微微地震動著,和往常感覺完全不一樣。 因為今天,這是一部特別的機器。 按下一樓的按鈕,電梯震了震之後便開始下降,它將載著我去某個我沒見過的世界吧。 隨著電梯的下降,我隱約聽到哈哈的笑聲。 但這笑聲不是普通人的笑聲,正如剛才香織小姐的叫聲一樣,聽起來像是動物的聲音。 到達一樓,電梯門打開了,一股難聞的臭味撲面而來。 這氣味有點像油炸食品的油脂所散發出的味道,是廉價油混合薄荷的氣味,但仔細聞聞,似乎更像是獸類的汗臭。 附近傳來狼狗般的大笑聲,走到玄關大廳,我看到這裡有一個摔角場,黃沙堆得高高的,上面築起了擂台。 短褲上系著兜襠布的壯漢正在摔角場上進行相撲比賽。 摔角場四周,男人們或站或坐,一面大笑,一面鼓掌為相撲選手打氣。 我走近他們,對最靠近我的一個男人說:「大事不好了!強盜闖入我的房間開槍殺人,已經死了一個人,另一個也快死了。 」 可是那個男人聽了我說的話之後,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眼睛很大,眼球就像玻璃球一樣,但視力似乎並不好。 沒多久,他「撲哧」笑出聲來,緊接著便是哈哈大笑,周圍的人也跟著他捧腹大笑起來。 過了好一陣我才回過神來,於是推開玄關的玻璃門,跑到外面的停車場。 背後的玻璃門一關上,充斥在大廳里莫名奇妙的鬨笑聲就遠離我的耳膜了,稻村崎海邊的浪濤聲輕輕傳來。 走到屋外,正如從走廊小窗看到的那樣,天氣好極了,碧空如洗,只是在近地平線處有幾朵雲。 而在藍天的中央,太陽發出熠熠光輝,毫無阻擋地照耀著大地。 但這太陽似乎有些怪怪的,與我所熟悉的太陽有點不一樣。 我一邊慢慢走著,一邊琢磨著這奇怪之處。 啊,對了,今天的太陽非常小,甚至讓我誤以為自己來到了別的星球,從那裡看到的太陽比從地球上看到的要小很多。 或許,這是遠古的太陽吧! 我慢慢走著,轉頭朝國道的方向看去。 此時,有一隻怪物從我眼前橫過。 這怪物穿著略為骯髒的黃色馬球衫和褐色西褲,腳上穿著類似草鞋的滑稽涼鞋,軀幹上頂著一個巨大的兔子頭。 它輕輕擺動著上半身,用跳舞般的滑稽步法,在國道旁的柏油路上行走。 我看了看門口兩側的車庫,包括我的喜美車在內,並排停著的所有車子都變得污黑,水泥地也完全被黑色油污所覆蓋。 車身大多都凹陷了下去,烤漆也已經剝落,後車窗碎裂。 我的喜美車車身雖然沒有凹陷,但也是一片污黑。 我再次抬頭遠眺江之島,還是不見鐵塔的影子。 走在國道上,原來不論何時都處於嚴重堵塞狀態的道路,現在竟連一輛車也看不到。 不但沒有汽車,連人影也不見一個,馬路空蕩蕩的。 我站在國道中央向四周眺望,視線沿著海邊鋪設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遙遠的江之島附近。 路上既沒人也無車,有的凈是扮成人樣的白兔和豬玀。 這些稀稀落落、在路上行走的動物彼此擦身而過時,會相互點頭微笑致意。 看來,我是倖存的人類了。 低頭看腳下,這條曾經車水馬龍的湘南國道,出現了許多裂縫。 這些裂縫有的很寬有的很窄,乍看之下,國道上好像蓋滿了大大小小的瓦礫碎片。 碎片不像水面般平整,而是到處凹凸不平,有些水泥片的邊緣向天聳立著,像一把把刀子。 而在這些大大小小的龜裂當中,可以見到生命力強盛的雜草生長著,有些地方雜草甚至長得比水泥碎片還高。 顯然,這裡發生過異常的事件,世界已是一片死寂了。 這是核戰爭后的世界嗎?對,這裡應該發生過核戰爭。 我的身體雖然沒有任何感覺,但一定也已經被強大的放射性物質污染了。 而那些在核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人類全都出了毛病。 看來,昨晚我做的夢是真實的。 我突然回想起香織小姐失常時的情況。 當我提起那部描寫核戰爭毀滅世界的電影時,她怒喝道:「你這小子,為什麼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這麼說來,香織小姐也知道那部電影,她只是一直沒告訴我罷了。 或許她以為一旦讓我知道,將會帶給我巨大的衝擊,所以瞞著我。 當我主動提起這部電影時,她感到非常驚訝,以至於惱羞成怒。 我抬起頭再次眺望江之島,終於明白鐵塔是被核戰爭給摧毀了。 我趕緊回頭,朝公寓大樓走去,因為我要去商業街那家急救醫院求救,如果它還存在的話。 我居住的那棟白色、明亮的公寓大樓,現在整個變得黑漆漆的。 外牆表面出現許多細小裂紋,表面的白色油漆已經紛紛脫落,甚至開始長出覆蓋牆面的常春藤:這的確是生命力最強的植物。 然後,我聽到從樹林方向傳來的鳥叫聲,看來鳥兒們也活得好好的。 在這裡,只有鳥兒的鳴叫聲,沒有人影,也看不到一輛車子。 我想,大多數的人類都死了。 從公寓大樓旁邊走過,前面有條緩和的坡道,登上坡道就可以看到江之電的鐵路了。 奇怪的是,原來的水泥路面都變成了泥土路。 艱難地登上坡道后,我極度驚訝地發現江之電鐵路竟消失無蹤了!我四處搜索,到處是雜草叢生的荒地,就是不見那兩條鐵軌。 我又走進草叢中,用腳尖不停探索,希望能找到或生鏽或熔化了的鐵軌的殘跡,可惜毫無所獲。 看來,我已經進入了江之電之前的時代。 但是,在鋪設江之電鐵路之前的時代,有可能發生核戰爭嗎?我的腦袋越來越混亂了。 我穿過本應是江之電鐵路過道口的地方,或者應該說是以後將鋪設江之電鐵路過道口的地方,走向那條商業街。 但街上的衝浪板商店消失了,也找不到名叫「海灘」的咖啡店,以及位於咖啡店隔壁的急救醫院。 或者說,整條商業街不存在了。 原來應該是商店的地方,只有幾座崩塌的石砌建築物,看起來更像是一堆瓦礫。 在瓦礫堆後方,搭建著一些簡陋的木板房。 這些簡陋的木屋代替了商店,相互緊挨著排成長長一列木屋的板壁上用粉筆畫著貓狗或者樹木之類的圖案,壁面都蒙著一層薄薄的黑色油污。 雖然有些屋子也有門,但多數屋子的門口只掛著竹簾或者被手垢弄髒的帶圖紋布簾。 風吹動帘子,啪啦啪啦地搖晃著。 屋內感覺不到有人的存在。 這是沒有人的幽靈街,住在這裡的人恐怕全部都「蒸發」掉了。 應該是急救醫院的地方也蓋了一間木屋,門口旁邊的板壁上畫著大幅的蜥蜴圖畫,這或許是急救醫院殘跡吧。 我掀起門口的布簾走了進去,裡面充滿了消毒用的酒精的氣味。 啊!看樣子這裡還是醫院。 原來的醫院被摧毀了,所以暫時用這簡陋的木屋代替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裡應該有醫生。 屋裡點著很多蠟燭,有位穿著白色袍子,像是醫生的老人站著。 他背對著我不知在做什麼。 老人還帶著黑色茶葉筒蓋般的奇怪帽子。 「請問這裡的稻村崎急救醫院怎麼了?」 醫生模樣的老人慢慢轉過身來,他從我身邊走過,走到水槽那邊去了。 噢,那邊有茶杯。 老人身邊的水壺裡的水正在沸騰。 他頭髮已白、臉部黝黑,好像是被火燒傷后留下的疤痕。 他拿了茶杯和茶盤,又默默回到原來的地方。 「對不起,您知不知道以前設在這裡的醫院?」我再次問道。 老人露出漠然的神情,在離我僅十公分之處若無其事地沏茶。 我攤開右手的手掌,在老人臉前晃動,但他完全沒有反應。 慢慢地,我開始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裡的人看不到我,我在這個世界成了透明人! 無可奈何之下,我從屋裡出來,沿著曾經有過急救醫院的這條路,蹣跚地往後山走去。 由於急救醫院消失了,我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但如果只是獃獃地站在幽靈街的中央,任憑乾燥的風吹襲著,我一定會立刻發瘋的。 為了舒緩恐怖的感覺,我唯有繼續走下去。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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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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