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切天馬站立著俯望星川功一郎的屍體。 這個姿勢好像趴在書桌上睡覺一樣。 這個朋友這樣的背影,他過去看過多次了。 那是讀高中的時候,當時,兩個人經常一起做功課。 功課做久了,兩人當中的一個一定會趴在書桌上睡覺。 這時候兩人約定的是由醒著的一個搔癢對方的腋下。 星川每次被搔癢就一定會放一個屁,然後大大呵欠一下。 現在給搔癢一下,星川說不定會照樣放一個屁,然後大大呵欠一下哩。 小田切天馬雖然有這樣的念頭,畢竟還是不敢伸出手來。 半晌,他望著老朋友的背影不動。 他多麼盼望剛才發生的是一幕假相!他勒星川是開玩笑的,而星川此刻也在開玩笑裝死。 小田切天馬由衷祈盼著星川突然回頭過來而格格大笑。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了,卻沒有任何聲響。 小田切天馬終於忍不在住地伸出手了。 在碰到星川的肩膀的剎那裡,他覺得渾身不寒而慄。 屍體冰冷的感觸怎能不令他破膽失色呢? 小田切天馬沖向門口的方向,穿好鞋子,打開門扉就走到甬道上來。 周遭半個人影都沒有,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這彷彿是一幢無人居住的公寓。 他走下樓梯,跑到外面馬路上來。 冷風迎面吹過,一隻大瓦楞紙箱如玩遊戲似地在馬路上滑過去。 這是最近開始禁止車輛通行的後街,這一帶連一家商店都沒有。 路邊簡陋的空心磚圍牆一直延伸過去。 「馬路上行人絕跡。 小田切天馬以沮喪的心情快步走過去。 -- 白宮大廈在澀谷區南平台街。 這是一幢八層樓的豪華公寓。 演藝界人上很少居住在這裡,因為此地不適合於光棍居住。 這一幢公寓的住戶,每一家的平均人口大約在四個人以上。 戶戶有五房兩廳的屋子,當然是賣斷的。 小田切一家人住在這幢白宮大廈的五樓,房屋號碼是五A。 這個家族由四個人構成。 母親久美子今年60歲。 她守寡已超過20年光明了。 然而,她並沒有因為成為寡婦而感覺不幸。 向來沒有家庭觀念而生性喜愛拈花惹草的丈夫病逝時,說實在的,久美子由衷感到解放。 對她而言,惟有孩子們才是無價之寶。 女人不應該結婚,女人擁有的財產惟有子女而已——這是久美子迄今依然以執著的態度抱持著的前後自相矛盾的信條。 兩個女兒或多或少承襲了母親這樣的影響。 這個作風多少起因於對獨力將三個子女養大的寡婦母親的同情心。 這位母親絕不慫恿女兒們結婚。 女兒們在母親的影響下自然也不急於出閣了。 長女照代於7年前有過結婚經驗。 結果,她並沒有珍惜這個到28歲才來的姻緣,婚後不到一年就鬧離婚而回到母親的身邊來。 丈夫愛她不夠深——離婚的理由漠然到這樣的程度。 身為母親的久美子竟熱烈歡迎女兒歸來哪。 丈夫不足以依賴、真正的愛情惟有存在於母子(女)姐弟之間——久美子的教育之正確由此得到一個證明。 從此以後,照代根本不考慮再嫁問題,過的是女光棍的日子。 她今年已35歲,在一家第一流百貨公司任服裝設計師,每月的薪俸相當豐厚。 次女光代同樣視結婚為畏途。 她雖然有過多次談戀愛的經驗,但都為時不久,每次都弄到不歡而散的地步。 這也不是說她的個性特彆強,而是不信賴男性的先入觀念作祟的結果。 母親遠較男人可靠,母女間的感情強於一切——她有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 這個光代今年也已29歲。 不過,她在精神上倒很年輕,有時候還會想起來似地穿起短迷你裙。 這樣的她在觀念上卻有相當守舊的一面。 光代是在一家貿易公司擔任協理秘書。 她在公司的表現相當不錯,領的薪水比姐姐照代還要高。 這個女人國里僅有的男性就是長子天馬。 天馬長年苦於氣喘病,生來身體贏弱的他還有一個毛病是容易疲勞。 不過,根據醫師的診斷,他這麼容易疲勞是由於受到過度保護而引起的慵懶症的一種反映。 他勉強從一所私立大學畢業后,參加過許多家公司的職員招考而均告落榜。 後來就索性放棄就職的念頭,在家過著遊手好閒的日子。 他不但不喜歡外出,更厭惡社交。 他最喜歡的就是窩在家裡,干自己喜愛的事情。 其實他也不是天生的懶骨頭,只是實在不能脫離家這個安樂鄉罷了。 一旦出門時,任何事情都非由自己處理不可。 然而,天馬是把買戲票或攔計程車等小事都當做苦役的一個人,他怎麼能面對社會上無數冷酷的現實呢?只要窩在家裡,他可以避免一切傷腦筋的事情。 在家裡他甚至於不用開口,家人就會把他伺候得無微不至。 窩在家裡看電視啦,整理集郵簿啦,玩玩模型玩具啦,吹吹橫笛啦……這樣的生活他已過了三年,而母親和姐姐們對這樣的他卻一點怨言都沒有。 這三個女人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也就是說,女人國里惟一的男性被寵得太過分了。 在三個女人的眼裡看來,身為小田切家嗣子的天馬,這是應享的權利。 天馬的父親何嘗不是一輩子都沒有為賺錢而辛苦過嗎? 既然父親如此,天馬也理該如此——雖然天馬本身不見得有這樣的想法,而這已是周遭三個女人根深蒂固的觀念。 這一家人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由於天馬沒有工作賺錢的必要。 天馬縱然沒有收入,這也不影響小田切一家人的生活。 小田切家是世代相傳的地主,其富甲一方的情形,杉井區獲窪一帶的人無人不曉。 過去擁有的土地甚至包括青梅街道以及五日市街道,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大地主。 這一家所擁有的土地後來逐漸變小。 直到久美子的丈夫病逝時,為了要繳納遺產稅,又出售了一大塊土地。 因此,現在僅擁有千坪單位的土地而已。 雖然如此,在獲窪一帶擁有千坪單位的土地,已經是非常可觀的財富了。 一家人的生活靠切割土地出售就可以過得相當舒服。 可是,土地越來越少,手頭握有的現款又有限,因此,浪費和奢侈還是非盡量避免不可。 由於長年守寡生活的經驗,久美子變得知道如何節省,甚至於到吝嗇的程度,這也不能怪她吧? 小田切家這個四人家族即將增加一個人而變成五個人。 這是由於天馬預定於今年秋天結婚的緣故。 一點生活能力都沒有的天馬為什麼要結婚?這是久美子接受她所尊敬的一位醫師的建議,準備以此喚起天馬做為男人應有的自覺的結果。 這個準新娘子當然由久美子所選擇。 這個女孩當然非相當不平凡不可。 小田切家可以說是一個女人國,來到這樣的家庭當媳婦,和婆婆大姑子們生活在一起,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何等煎熬都能接受,而且對婆婆要絕對忠實——久美子要的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松原陽子是過去一段時期在小田切家工作過的一名家政婦(幫傭)的孫女兒。 這是個近來難得一見的既乖順、嫻靜而又頗富於常識的女孩。 以22歲的年齡來說,她不僅懂得禮貌,人也很老實,而且容貌更是相當不錯呢。 這樣的人不僅能參加小田切一家人血的團結,將來更能真正成為家族的一分子才對。 由於這樣的分析,松原陽子終於在久美子面前過關了。 因此,她辭掉原先在一家公司服務的工作,每星期有三天都來到這幢白宮大廈的五A房度過。 這天晚上,這四個女人剛好都在起居間里。 久美子正用食譜教松原陽子一些烹飪方法。 照代一邊勾織花結,一邊對這兩個人插嘴說話。 光代正在邊看周刊雜誌邊看電視。 天馬在這個時候回家來。 傍晚5點鐘左右時出去的他現在臉色蒼白地回來,時間是10點15分。 四個女人一齊站起來。 久美子和松原陽子站起來是為了要弄東西給天馬吃,所以準備到廚房去。 照代站起來是為了要沏茶給他,光代則是為了要把「特別座」讓給天馬。 而天馬在電視正前面的「特別座」沙發上坐下后就抱著低垂的頭不語。 四個女人圍繞天馬交口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殺死一個人了……」 天馬的聲音從掩著臉的手指隙間傳出來。 瞬間里一片寂然。 沒有一個人把他說的話當真。 只是,天馬向來不是個會開這種玩笑的人,所以她們都覺得茫然了。 四個女人完全相信天馬所說的話,這是半個小時后的事情。 天馬以顫抖的聲音道出殺害星川功一郎的所有經過。 聽完他的敘述后,四個女人的臉色都變得鐵青了。 每一個人都露出緊張的表情。 然而,一切亦僅如此而已。 沒有一個人責罵天馬,也沒有人大聲叫起來。 「我並不是為了偷錢而把他殺死的。 是星川這個傢伙口不擇言,侮辱起你們嘛!他說媽媽您是對兒子百依百順的沒有腦筋的母親,還有姐姐你們,一個是婚姻失敗只有叵到娘家來住的,一個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這樣,我還不生氣嗎?」 天馬以哭喪的表情說完這些話時,他的氣喘病就發作起來,顯得很痛苦的樣子。 照代和光代立刻共同為他撫背。 松原陽子則趕緊拿來他經常服用的特效藥。 惟有久美子雕像一般地靜坐在沙發椅上,一動都不動。 第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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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笹澤左保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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