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雷耐住性子交疊起雙手,神情憂鬱。 他嘴裡喃喃念著「搗蛋鬼!」輾轉反思著苦難的日子即將要降臨在大都會警察局,重案刑事組總探長被派去聽發瘋的主教喋喋不休講述他從欄杆扶手滑下樓、攻擊女僕、牧師被墨水瓶砸到的經過。 此時,他的幽默感再度戰勝了自己,灰色鬍髭下揚起一抹笑意,他吹著口哨挑撿早晨送到的郵件。 他感性想著,三十五年執法生涯里,在這幾面棕色水泥漆的禿牆和能眺望到河堤的小房間不知見識過多少邪惡及無聊的事。 每天早上,他悠哉平靜地在東寇伊頓家中刮鬍子、吻他的妻子、目光匆忙瀏覽當天早報(無論是來自德國或天氣的訊息,似乎都在暗示著某些災難即將發生)。 火車將他載至維多利亞,他再度肩負起職責,調查謀殺案或協尋失蹤小狗。 他腦中正忙碌著整理這些報告。 還有—— 「請進。 」他說,回應響起的敲門聲。 一名警員為難地咳了兩聲:「長官,有位先生在這裡。 」他說,一副不確定的樣子,「有位先生在這裡。 」他把名片擱在海德雷桌上。 「喔,」探長正讀著一份報告,「他來有什麼事?」 「我想你最好見見他,長官。 」 海德雷瞄了名片一眼,上面寫著: 席格繆德·范·霍司烏格醫生 維也納 「我想您最好見見他,」他堅持,「他一進來就大聲嚷嚷,對他所見到的每個人做精神分析。 皮特巡官把自己關在檔案室里,發誓要等別人把那位先生帶走之後才肯出來。 」 「你聽好,」海德雷生氣了,不停吱吱轉著他的旋轉椅,「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人準備來要我?你剛剛說什麼,大聲嚷嚷?你為什麼不自己把他轟出去?」 「長官,事情是這樣的,」他說,「嗯——我想我們都認識這個人,所以……」 這名警員的個子已經相當魁梧,卻被旁邊一名彪形大漢擠開,那傢伙的肚子起碼有他五倍大。 門前出現一名身穿黑色斗篷、頭上帽子閃閃發亮的龐大身軀。 而探長對他第一眼印象就是他的鬍子。 他整個頰骨都長滿鬍子,海德雷見過最濃密的鬍子。 濃密的眉毛幾乎蓋住了大半個前額,黑色寬邊眼鏡後面藏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他笑容滿面,摘下帽子深深一鞠躬。 「早安!」他聲如洪鐘,笑容可掬,「請問我有榮幸能跟探長先生說說話嗎?」他步伐豪邁跨進辦公室,逕自找張椅子優雅坐下,手杖靠在一旁,「不好意思,我自己找位子坐了。 」他宣稱。 他四平八穩地端坐著,面帶笑容,雙手交疊,問海德雷,「你在想什麼?」 海德雷深呼吸:「菲爾——」他說,「基甸·菲爾……我的老天!」海德雷敲敲桌子,「你故意打扮成這個怪模怪樣進我辦公室?我還以為你人在美國呢。 有人看到你進來了嗎?」 「呃?我的老朋友——!」對方覺得受傷地抗議說,「你確定沒有搞錯人吧?我是席格繆德·范·霍司烏格醫生。 」 「別裝了。 」海德雷很肯定是他。 「哦,好吧,」對方說,降低音調,恢復原來的聲音,「你早就識破我的偽裝了,是嗎?紐約那些小夥子都誇讚我喬裝的工夫是一流的。 我跟別人打賭一定騙過你。 既然被你拆穿了,我們不先握個手問好嗎,海德雷?在美國待三個月之後,我現在回來了。 」 「盥洗室在走廊盡頭,」探長冷冷地說,「去把這堆鬍子處理掉,否則我會把你關起來。 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想趁我在辦公室的最後一個月里逮機會捉弄我嗎?」 「沒這個意思。 」菲爾博士咕噥說。 幾分鐘之後他再度出現,看起來更蒼老,下巴兩側土匪樣的鬍子,一頭濃密花白的頭髮。 為了洗掉酒精膠水搓得他滿臉通紅。 他低聲竊笑,手撐在手杖上,鏡片後面的眼睛直對海德雷笑。 帽子也換成了平日戴的鏟形帽。 「儘管如此,」他注意到,「我還是很得意自己騙過了你的手下。 當然,這得下一番工夫,才不會露出破綻。 我可是拿到威廉·平克頓喬裝學校的文憑。 上他們所謂的函授課程。 嘿嘿,你只要花個五塊錢,他們就會把你的第一課寄給你,諸如此類的。 嘿嘿。 」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老傢伙,」海德雷說,口氣溫和多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很高興你回來了。 美國的生活過得愉快嗎?」 菲爾博士嘆一口氣感慨美好時光流逝,仰望天花板—角,用手杖金屬頭沉重敲著地板。 「我變成了一個棒球迷,」菲爾神往地喃喃自語,「我說啊,海德雷,有段話譯成拉丁文該怎麼說:『他棍推番茄擊出一隻左外野漂白劑的長打。 』我飄洋過海想盡辦法問出個所以然。 『棍推番茄』我還能了解,但維吉爾怎麼會說左外野跟漂內劑有什麼關係,這讓我想破了頭。 」(棒槌學堂注註:bleacher在此是指棒球場外野的露天座位。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朝左外野的觀眾席擊出一隻長打」。 ) 「你在說什麼玩意兒?」 菲爾博士說:「這是紐約布魯克林的術語。 我出版社的朋友帶我去棒球場,感謝上帝,我們本來是要出席一個文藝茶會。 你絕對想像不到,」博上興奮地說,「我們在那裡躲掉多少文藝茶會,換言之就是,我有多少藝文界的人要躲。 嘿嘿,我給你瞧瞧我的剪貼簿。 」 他從椅子旁邊的公事包里拿出一巨冊剪報資料,得意洋洋把它攤在總探長桌上,「我來跟你解說一下這些標題。 」他繼續說,「這些報紙都稱我為「紀德」——」 「紀德?」海德雷一臉茫然。 「簡潔、時髦,正好配合標題,」菲爾博士解釋,以引述者的口氣說,「看看這些。 」 他隨意翻閱那本剪貼簿,海德雷瞄了報導文字幾眼: 「紀德擔任長堤選美大賽評審」,旁邊的照片上是菲爾博士,穿著風衣,鏟形帽下笑容可掬的臉像顆磨光的蘋果,鶴立雞群在幾乎衣不蔽體的年輕美女之間。 「紀德為布朗克斯消防局啟用典禮剪綵,擔任榮譽消防局局長!」另一則標題。 剪報旁邊配上照片,一張是菲爾戴上「局長」字樣的帽子,高舉斧頭一副要砍人腦袋的樣子。 另一張照片的他抱著消防局銀色金屬竿從二樓滑至一樓,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 大寫字體頗為無聊印著,「菲爾劈材,還是助陣?」 海德雷非常訝異:「這表示你真的做了這些事?」他問。 「當然羅,我不是跟你說嗎,我在紐約有段快樂時光。 」菲爾洋洋得意提醒他,「這裡還有我在北美野山羊保育協會會議上演講的相關報導。 我想我講得精彩絕倫,雖然我對當時的情景印象有點模糊了。 我同時還擔任各界的榮譽人士,可我總是搞不清楚真正的頭銜是什麼,因為盛會多在晚上,主席總是語焉不詳,發音含糊。 怎麼了,你不以為然?」 「我才不做這種事,只為了——」海德雷反應激烈,他在腦中搜尋著一個恰當的字眼,「幾千英鎊!把你的剪貼簿收起來,我沒興趣看……你最近有什麼事要忙?」 菲爾博士緊皺眉頭:「我也不知道。 我太太去採訪她的姻親還沒有回來,今早船進港時我才接到電報。 我現在閑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在南安普敦遇到一個昔日的老友——史坦第緒上校。 他現在是史坦第緒與柏克出版社的老闆之一,不過他的興趣可能只在金錢方面,柏克負責處理一切銷售事宜。 咦,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 」海德雷回答,眼神閃爍了一下。 博士大聲擤鼻子:「我不知道他發生什麼事,海德雷。 他似乎來港口接他一位朋友的兒子,非常年輕的小夥子,順便告訴你,是曼坡漢主教的兒子。 在他被關之前我跟他還滿熟的。 」 「他被關進牢里?」海德雷站起來,「有趣,有趣!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他也瘋了?」 第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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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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