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走進家門時,亞歷克斯和埃迪正盤著腿坐在起居室地板上,專心致志地查看一張皺巴巴的大地圖。 他倆全神貫注,有好一陣沒有察覺到她的歸來。 薩拉默默地望著他們。 她的寶貝弟弟亞歷克斯已經25歲了,勇敢而善良。 在她眼裡,他始終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聰明伶俐,但毫不憤世嫉俗。 他天生就是高高興興的。 父母雙亡時,他才6歲,受到的衝擊遠比她要小。 他感到悲傷,他懷念他們,他感到孤獨和恐懼:他的感受只限於人類情感的正常範圍之內。 況且他有大姐姐和住在英國的姑媽照料他。 從她們那裡,他汲取了安慰,沒過幾年就成為一個快樂的、正常的孩子。 他把精力投向戶外活動,尤其對登山運動情有獨鍾。 像薩拉一樣,他也上了劍橋大學,但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登山上,畢業時成績平平。 他並不在乎。 只要有時間和金錢用於登山,他就心滿意足。 他有的是時間,而薩拉有的是金錢。 亞歷克斯一年之中有9個月到四處去登山,餘下的時間就住在薩拉的寓所里。 這種生活方式對於他來說是稱心如意的,而薩拉則陶醉在他的幸福之中。 就在一年之前,他攀登阿爾卑斯山的時候遇上了29歲的奧地利人埃迪。 他倆在山上結成一隊,又一起回到薩拉的寓所。 在埃迪與薩拉之間慢慢萌發了一種友情。 4個月之後,他們就成了戀人。 跟亞歷克斯一樣,埃迪又高又瘦,長著攀懸崖登絕壁的人所特有的強健而不凸突的肌肉。 埃迪正在替奧地利電視台拍攝紀錄片。 他利用拍攝空隙從事登山運動。 象薩拉喜歡的大多數男人一樣,他的皮膚是淺黑色的。 但他與他們大多數人所不同的是,他的性格善良而溫和。 他有強烈的、幾近尖刻的幽默感,不過這更多的是智力和民族的產物而非出於惡意,因為他幾乎沒有任何猜忌心,也從不與人產生不和。 薩拉走上前吻了吻他,心裡想到他倆關係中的唯一缺憾就在於,他到處爬山旅行,因而彼此很難得見上一面,並且分別總像是一場噩夢,她終日思念他,時時為他登山中的安全擔驚受怕。 她走上前時,兩個男人都笑了。 埃迪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過來吻了一下。 「這麼說你想辦法溜出來啦?」 她莞爾一笑,坐在他倆中間,那些大包小包翻倒在地上,一筒筒奶油和一瓶瓶葡萄酒滾了出來,她沒有理會它們。 「把你們要去的什麼地方再指給我看看。 」 亞歷克斯劃出一條路線。 「這麼說,你們認為這趟長途跋涉大約需要六個星期,那麼然後呢,幾個星期的一般性探險,在加德滿都做短暫停留,再用一個月時間在叢林中沿既定路線旅行,是嗎?」 「大致是這樣吧。 」埃迪說。 薩拉張開雙臂把他們摟近自己的身邊,「沒有你們的這3個月,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她的語調輕鬆愉快,但他們體察到她內心深處的憂傷。 他們過去離開她時,多次體察到這種情況。 在她充滿信心的外表背後隱藏著一種令人焦心的易受傷害性,這一點亞歷克斯很清楚,埃迪也越來越清楚了。 薩拉竭盡全力加以掩蓋,也許永遠也不會向他們承認,可是他們三人對此都心照不宣。 亞歷克斯盡量不去想這件事,因為這使他擔憂,使他張皇失措。 而且總是這個樣子。 她是他的姐姐,總是呵護著他。 她本應是個強者,但她身上有某種不穩定因素,有時把她一個人丟下會讓他感到害怕。 自從埃迪出現以來,她的情況好多了。 她的心態大為穩定。 亞歷克斯多年來頭一回、也許是生平頭一回感到她是幸福的,甚至是安定的。 他凝望著她。 不對。 還談不上安定。 他懷疑她是否會安定;是否能甘於安定。 他看見她和埃迪一起笑了起來。 不過,她是幸福的,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出來跟我們一起去吧。 」亞歷克斯脫口而出。 「是呀,幹嗎不呢?」 薩拉笑了笑,然後把採購的東西搬進了廚房。 她一邊打開大包小包,一邊思忖道:這次還不行。 但她對自己保證說:要不了多久了。 很快。 6點鐘的時候鬧鐘響起來。 薩拉側過身子把鬧鈴停掉,接著轉過身,緊緊依偎著埃迪。 他緊緊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頭髮里,親吻著她的脖子,她的臉,她的眼睛。 幾分鐘后,他慢慢挪開身子,輕柔地從她臉上把頭髮捋開去。 「我昨晚可是當真的。 你可以跟我們一道去。 就幾個地點的後勤保障來看,這是可行的,而你是知道我們非常希望你一起去。 」 薩拉望著他那誠實的眼睛笑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去的,但是眼下還不行。 假如我同你們一起去,嘗到了自由自在的甜頭,我想我就再也不能回來投入工作了。 」 「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我目前還不能輕易放棄。 」薩拉只簡單地說了一句。 埃迪把她拽過來,又一次親吻著她。 他知道在這場爭論中他不可能取勝。 她會說那是由於錢的緣故。 她只需要再幹上一兩年,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歇手不幹了。 但是他覺得原因還不僅僅於此。 他覺得,儘管她有叛逆的個性,卻有一種想要表現正常生活的願望,從日常工作以及緊迫的時間之中——她一再抱怨時間緊——得到安慰。 他認為這是孤兒想獲得安全而有規律的生活的一種願望。 鑒於他對她的了解,這種分析合乎情理,雖不夠完整,但就分析本身而言卻是正確的。 他們是9點離開的。 薩拉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出租汽車從視野中消失。 她的穩定因素離她而去了。 她轉身返回屋內,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淋浴。 薩拉和埃迪上床時已是凌晨5點。 吃完滿滿幾盤裡脊牛排,接著又是大量焦糖奶油之後,他們就一直坐著飲酒,談笑風生,吵吵嚷嚷地玩了一局又一局15子遊戲。 他倆大概只睡了半個小時。 所以她跨出淋浴間的時候覺得腿有些發軟,因疲勞和情緒原因而感到虛弱。 她站著揩乾身體時,朝鏡子里望了望。 她兩眼凹陷,無精打采。 她久久地看著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像,隨後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去。 他們走了,但他們還會回來的。 她必須相信這一點。 不過,他們的離去也帶有不確定因素,而正是這種不確定因素使她感到不安和恐懼,而且有悖常理的是,還滿足了她某種秘不可宣的渴望。 雖然她對不確定因素避而遠之,但同時又需要它,有想制服它的下意識渴望,也被它所吸引。 它給她帶來的不穩定要超過其它任何事情,可她依然要把它挑出來,把它引進自己的生活。 薩拉在衣櫥里翻找著,不知穿什麼才好。 她想起了要她參加宴請客戶午餐的事,於是挑出一套時髦而莊重的黑色套裝。 她覺得完全符合她此刻的情緒。 黑色套裝使她已然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了血色。 她走進衛生間,搽了一些化妝品,往雙頰和嘴唇上補了點顏色,又在眼睛下面抹了些眼影霜以蓋住泛黑的眼圈。 她想只要喝足了咖啡,就可以瞞過他們。 薩拉-詹森走進來芬利斯銀行大樓的一個餐廳包間時,安東尼-巴林頓正與約翰-卡特閑聊著。 他見她朝他面前走來。 她身高約5英尺9,他猜測,興許加上那雙鞋子就有6英尺。 她邁著大步,信心十足。 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傑出的亞馬宗①,儘管她試圖掩飾自己的魅力。 她全身的裝束色彩陰暗,簡直就像去參加葬禮。 要是她把頭髮朝後梳一下,不讓它遮住臉龐,整體效果就顯得非常冷靜,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過在他的眼中絕非這個效果。 註:①希臘傳說中居住在黑海岸邊的一族強悍剛勇的女戰土。 他認為那是她的臉型造成的效果。 更具體地說,是眼睛和嘴巴、下頷的輪廓曲線、臉頰和眉毛:這些部位無不表現出嫵媚姣美。 樸素無華的髮式和服飾僅僅是作為陪襯。 不過等她走到他跟前站定時,他不無驚驚訝地發現她眼睛周圍已出現了一些網狀線條;還比較細,算不上是皺紋,但對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是不常見的。 她向他伸出手,臉上堆起了微笑,那些線條也隨之往上翹起。 這是一張勇敢者的面孔。 她握著他的手,眼睛里露出喜色,以深沉圓潤的聲音跟他打起招呼,可是那張美麗的面龐上突然掠過一絲虛無的神色,一種情感上的空虛,但緊接著又恢復了熱情。 巴林頓握了握她的手,端詳著她那笑盈盈的面孔,得出的印象是:她對與他會面絲毫沒有興趣。 巴林頓從眼角的余光中看見卡特正以異樣的神情看著他。 他立刻將注意力轉到老朋友身上,意識到他一直在跟他說話。 他認為誠實是上策。 「對不起,老夥計,我剛才只注意詹森小姐了。 你事先可沒有讓我做好思想準備喲。 」 卡特朝薩拉做了個鬼臉,這已不是頭一回了。 「都怪我。 」他笑著說完,又轉向薩拉,「我完全可以理解。 」 薩拉彬彬有禮地笑了笑,彷彿在聽一則老生常談的笑話。 「喝點什麼?」卡特朝她面前挪過去。 「紅瑪利混合酒。 」她嫣然一笑。 他微微點了點頭,迅速轉向巴林頓。 巴林頓點了同樣的酒。 隨後卡特便忙著準備酒料去了。 星期六的上午,紅瑪利混合酒。 都是陳年往事了。 他開始調酒,為自己和巴林頓調的是通常的比例,為薩拉外加了一些塔巴斯科辣沙司:這是令人難以接受的卡真人的胃口①。 他暗自發笑,隨即面帶輕鬆的笑容轉向他們倆。 巴林頓在仔細觀察薩拉。 薩拉不是細細地抿酒,而是大口大口地喝著。 她站在他的一側,望著窗外下方那鱗次櫛比的一片房頂。 他們此刻處於芬利斯銀行大樓的頂層。 這是一幢現代化的塔式大廈,金融城那些陳舊不堪的建築物,包括英格蘭銀行大樓在內,都在它下面一覽無餘。 註:①路易斯安那州法裔人的喜好。 「景色宜人啊,」巴林頓點頭說道,「堪稱金融城一道最佳風景線。 」 薩拉轉過身,「可不是嘛。 我很喜歡站在這兒盡情地放眼遠望。 這些大樓風格迥異,從這個角度向下看,它們幾乎不堪一擊。 這裡看不見忙忙碌碌的景象,看不見保安警衛,只有大量裸露的房頂。 」她咧著嘴笑起來,「假如我要搶劫銀行的話,一定從房頂下手。 」 兩個男士大笑起來。 「對啦,多謝你的提示,」行長說道,「如果發生橇開房頂盜竊銀行的案件,我們就知道誰是嫌疑犯了。 」 「哦,不要太激動,行長。 你是根本逮不住薩拉的。 」卡特說道。 兩人又大笑起來。 薩拉對著窗外笑了笑,點燃一支香煙。 司膳總管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示意卡特午餐已準備就緒。 「謝謝你,弗雷德。 開始吧。 」卡特說道。 他打手勢讓薩拉和巴林頓就坐。 他坐上首,巴林頓在他右側,薩拉在他左側。 弗雷德端上一盤溫熱的雞干色拉。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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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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