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蓬想:「我這樣講,多麼像一個討厭的女人!」) 她大聲接著說: 「我實在不曉得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到那裡去。 我倫敦的房子租約已滿,我覺得要是續定租約的話,似乎是不智之舉。 於是,我就想:要是能到一僻靜又通火車的地方——」 她說到這兒,中斷了。 那尊佛又點點頭。 「我完全贊同你的意見。 目前,倫敦是住不得的。 啊,那兒沉悶極了!我已經在那裡居住多年。 你知道,我是古董商,我的店開在恰斯區康納比街,你也許知道罷?門上的招牌是凱蒂·柯雷。 我那裡有很漂亮的貨色,大部份是玻璃器具,有美麗的枝形燭台,分枝吊燈,碰趣酒缽等。 也有外國的玻璃器具。 另外還有小傢具——都不大,都是代表某個時代的小傢具——大部份是桃花心木和橡木製的。 啊,漂亮的貨色。 並且,我也有過一些好主顧呢。 但是,戰爭爆發以後,統統到西方了。 幸虧我已經歇業,損失非常小。 」 秋蓬的心裡忽然閃過一陣淡淡的記憶。 倫敦是有一家店裡面擺滿了玻璃器具,多得讓人走動都不方便。 裡面有個塊頭很大的,咄咄逼人的女人,聲音宏亮,能言善道。 是的, 她到那家店裡去過。 歐羅克太太接著說: 「我並不是老是喜歡訴苦的人——不像這裡住的有些客人。 譬如凱雷先生,老是圍著圍巾啦,披巾啦,天天抱怨他的生意快垮台了,當然會垮台呀,正在打仗嘛。 還有他太太,連鵝都不敢罵一聲。 還有那小婦人,斯普若太太,老是小題大做的,挂念她的丈夫。 」 「他是在前線嗎?」 「他才不會呢。 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保險公司小職員罷了。 他非常害怕空襲,戰爭一開始,就把太太送到此地來了。 不過,要是就孩子來說,我以為這是對的。 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但是,斯普若太太呢?她的丈夫雖然一有功夫就來看她,她仍然發愁。 ……她老是說亞述一定很想她。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亞述並不太想她——他也許別有要事呢。 」 秋蓬低聲說: 「這些做母親的,我實在都可憐她們。 你要是讓孩子們離開你,你就會不住的挂念。 你要是同他們一起去,把丈夫拋在家裡,對丈夫又太苛刻了。 」 「啊,是的!兩處開銷,是很費錢的。 」 秋蓬說:「這地方似乎還公道。 」 「是的,我可以說,在這裡,錢花得還值得。 普林納太太經營得很好,不過,她這人很怪。 」 秋蓬問:「在那一方面?」 歐羅克太大的眼睛閃閃發光說: 「你也許會說我這個人多嘴,不過,這是真的。 我對於所有的人都感興趣,我總是儘可能時常坐在這裡,坐在這裡可以看見誰走進,誰走出,誰在露台上,也可以看見花園裡是什麼情形。 我們方才談到什麼了?——啊,對了,普林納太太,談到她很怪。 我想,她是一個飽經滄桑的女人,要不然,我也許猜錯了。 」 「你真這樣想嗎?」 「是的。 她的玄虛才大呢。 我問她:『你是愛爾蘭那一帶的人?』你相信嗎?她卻瞞著我,說她根本不是愛爾蘭人。 」 「你以為她是愛爾蘭人嗎?」 「她當然是愛爾蘭人,我很了解我們的同鄉,我可以指出誰是那一郡的人。 可是,你瞧!她說:『我是英格蘭人,我的先生是西班牙人。 ——』」 這時候斯普若太太進來了,後面緊跟著唐密。 歐羅克太太的話突然中斷了。 秋蓬馬上就裝出很活潑的樣子。 「晚安,麥多斯先生。 你今晚真是精神勃勃呀!」 「沒別的,我有充足的運動,這就是我的秘訣。 上午打高爾夫球,下午到海濱馬路上散步。 」 斯普若太太說: 「我今天下午帶貝貝到海灘上去玩。 她想到海里泡泡,可是我實在感覺水有點兒冷。 我正在幫她堆一座城堡,狗把我的毛活銜走了,把毛線拉掉不曉得多少碼。 要把那些針腳補起來真不容易。 我打得又那麼壞。 」 「布侖肯太太,你的帽子織得蠻好嘛,」歐羅克太太的注意力突然轉到秋蓬身上。 「你織得好快呀。 好像閔頓小姐還說你對於織毛活沒有經驗呢。 」 秋蓬的臉有點紅。 歐羅克太太的眼睛很厲害呢。 於是,她裝作有點生氣的神氣說: 「我實在織過不少東西,也對閔頓小姐說過。 可是,她大概是喜歡教人罷。 」 大家都同意她的說法,笑了一陣。 幾分鐘以後,其餘的人都來了,開飯的鈴聲也響了。 席間,大家的話題轉到頂有趣的間諜問題。 於是,一些陳舊的間諜故事,又炒了一次冷飯。 像是:胳膊粗壯的教士用降落傘降落,著地以後所說的話,完全不像是一個教士該說的話;澳洲的廚娘,在她卧房的煙囪里暗藏無線電收音機……在座的人把他們七嬸八姨所說的故事,都搬出來了。 這就很容易扯到第五縱隊上面。 由此又扯到法西斯蒂,大家都痛罵英國的法西斯蒂;後來又扯到共產黨,和約,以及那些主張反戰,不肯對敵作戰的人。 這完全是一種正常的談話,是天天都可以聽到的一種談話。 但是,秋蓬特別注意他們談話時的面部表情和態度,竭力想從這裡面捕捉到一些足以泄露秘密的表情或談話。 但是,毫無所得。 只有普林納太太一個人不加入他們的談話,不過,這也許可以拿她那種沉默寡言的習慣作為解釋。 她坐在那兒,頑固的褐色面孔,綳得緊緊的,露出鬱鬱不樂的樣子。 卡爾·德尼摩今天晚上出去了,因此,他們可以毫不約束的談話。 快吃完飯的時候,雪拉才開一次口。 斯普若太太剛剛用她那細細的,像笛子似的聲音說: 「我覺得德國人在大戰期間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槍決嘉維爾護士。 這件事激起眾怒,每個人都反對他們。 」 就是在這時候,雪拉才將頭一揚,用她那年輕人清脆的聲音,氣勢洶洶地說:「怎麼不該槍斃她?她是間諜呀,是不是?」 第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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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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