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不該吃小牛舌。 你知道你吃不了這東酉的……」 另一個角落裡坐著一位姑娘,身材修長,體態輕盈,很稚氣地坦露出雙腿。 她的頭髮同阿爾萊特·斯多布一樣是淺紅棕色的,每當卡爾馬無意瞥見她襪子以上的腿部時,都不由得聯想到布尼翁大街那藍色地毯上的軀體。 最使他恐慌的是,假使他在任何一個地方,比如說在這列火車上遇到阿爾萊特,他很可能認不出來。 可是他應該有這種能力。 法國報紙大概不會對她的死亡作出報導,除非這是一起轟動社會的罪行。 他曾聽說歌劇院廣場、和平咖啡館對面的報亭出售各國報紙,他決定第二天到那裡去買一份瑞士報紙。 人們已經開始討論這件事了嗎?此刻屍體是否已經被發現?如果這個年輕女人獨自生活,如果她沒有僱用女僕,就有可能要過幾天以後才會被人發現,尤其是在這種度假的高峰季節。 他真不該喝威士忌,也不該吃羊肚菌。 他的自我感覺與鄰座太太的丈夫一樣不妙。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到廁所里去嘔吐一氣。 一想到臨近海關,他就極不自在。 他第一次感到在生活中是這樣孤獨,而孤獨正是他平日最厭惡的。 假如他果真一個人在包廂里,就不至於這樣受煎熬,現在六個人面面相覷,卻又互不交談。 可以說,所有的目光,不只是落到他身上的,也包括落到其他人身上的,都是相互提防、不無懷疑的色彩。 左邊那位婦女和他的丈夫也不例外。 她埋怨他不該吃他吃下的那些東西,埋怨他每次起身打擾了別人,而他也埋怨她非但不體諒他,反而還責備他。 他和別人在一起總覺得不舒服。 買了一輛小汽車曾使他欣喜若狂,並非因為他從此可以隨心所欲地到他想去的地方,而是因為他可以逃避地鐵或公共汽車中你盯著我,我盯著你的視線。 他當然不會對多米尼克承認:他娶她為妻首先是為了逃避孤獨。 撬然,他愛她,他從第一天起就看上了她。 然而,倘若他沒有遇見她,他也會娶另一位女人的。 正象他的鄰座埋怨自己的丈夫一樣,他也埋怨多米尼克把利都的人群強加於他,特別是那些投宿寄宿戶的混雜人群,飯廳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情景同在餐車裡沒什麼區別。 更為嚴重的是他還會埋怨她為什麼要這樣凝視著他,那如泣如訴的目光分明是在說: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我的丈夫,我們同床共寢生活了十三年,彼此的身體沒有任何秘密。 但是,就在他下班回來擁抱我的時候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都幹了些什麼?萬一我死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對孩子究竟有多少感情?」 瓦洛爾帕站到了。 警察和海關工作人員登車例行公事。 「請出示護照。 」 他懷著一個罪犯的心理,等待著比別人更嚴格的檢查。 人家只是略略掃了一眼就歸還給他了。 「先生們、太太們,有什麼要申報的嗎?」 連牧師的眼神都起了變化,他做出了一副與別人相仿的假天真的樣子。 「沒有,先生……」 「這箱子里有什麼?」 「襯衣,還有我為教區百姓從羅馬帶回的一點聖物……」 「沒有金子、首飾、鐘錶?沒有巧克力、雪茄、香煙嗎?」 那位太太的丈夫不得不登上長椅,把責令他打開的那隻粽色箱子拿下來。 海關工作人員把手伸到衣服下面去摸了摸。 「這隻手提箱里裝的什麼?」 「幾份文件、資料……」卡爾馬以一種連他自己都吃驚的自然神態一字一句地說。 「這箱子是您的嗎?」 「是的。 」 「打開……」 瞧,箱子里沒有任何需要申報的東西,他得到了海關工作人員的認可。 沒有一個人受罰。 海關工作人員轉到隔壁包廂去了。 那些人的心地想必並不十分坦然。 有一對夫婦肩扛著很重的行李被帶到海關辦公室,那個女的腳踩高跟鞋,臉上的表情說明她已預料到會有麻煩。 火車又啟程了,拖著沉寂的卧鋪車——卡爾馬沒能訂上卧鋪票——還拖著許多與這節車廂一樣的普通車廂。 車廂里燈光剛一轉暗,大家就都想盡量睡一會兒。 那位老先生已在輕聲打鼾,對面那位姑娘因雙腿蜷曲、腿露出來得更多了。 他儘力讓自己順應列車的擺動,避免思考問題,但是,每當他昏昏欲睡時,白天的事情便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於是大腦也跟著運轉起來。 為什麼陌生人從威尼斯一開始就選中了他呢? 蠢話。 他沒有經過選擇,因為包廂里沒有其他人。 他不過對他進行了一番考查。 他提出的那些問題不是無償的。 他執意要了解自己是在和一種什麼樣的人打交道。 他立刻了解到了。 可以把這種性質的任務交給一個有教養的人,一個獃頭獃腦的老實人。 否則,他會換一個包廂另找一個人攀談的。 至於他的失蹤……突然,他想到了綁架,可人們不會在聖普龍這樣的隧道里到火車上去綁架一個人!那末,是有意識的匿跡或自殺!那他就有可能受人戲弄。 誠然,這個人不知道阿爾萊特·斯多布已經死了,否則他就沒有必要費盡周折把這隻對她已毫無意義的手提箱送到她那兒去了。 卡爾馬不該把問題想得如此嚴重:那個年輕女人不死,他的角色就僅僅局限於一個義務替人幫忙的人,既普普通通、又毫無風險。 但是……還有自動行李箱的問題,手提箱在那裡只放了五天,然而陌生人卻是從威尼斯以外的里雅斯特或貝爾格萊德等地攜帶鑰匙返回。 有人用快件把鑰匙寄給他了?是不是他自己在踏上旅途前把手提箱放在那裡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又為什麼要那樣?為什麼是他?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他終於進入半睡眠狀態,恍恍惚惚聽到下面喊「第戎」,聽到車門咯咯響,聽到鐵路職員的叫喊聲。 他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牧師沒有睡,正在注視著他,冷不防被對方發現了,一下子也很尷尬,好象自己利用睡覺的機會偷偷檢驗了對方的良心……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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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之夢》
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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