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餐廳的女招待一定還記得他,記得他的兩杯威士忌,記得他那張因張皇失措而扭曲了的臉…… 從那以後,一切都成為他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 他一天一天地應付著。 星期一晚上,為把手提箱扔進塞納河,他驅車來到薩特魯維爾。 包著青藍色紙皮的箱子在水面上漂浮了好一陣子才沉入水底。 他對周圍的一切十分警惕:停在黑暗中的車輛裡面或許藏著談戀愛的情侶;沿河岸停泊的平底船;大樹根下或橋下睡覺的乞丐。 他每頓飯必到艾蒂安納飯館去吃,除了他同活寶及其新交女友弗郎索瓦茲去吃晚飯的那天。 這位言詞粗魯的女人在他離開時一定會大叫大喊:「看來你的朋友倒不算古怪……」 他從來不是個古怪人,但是要除去在中學最不景氣的那一階段。 他認為自己並不冷漠。 晚上幫助約瑟複習功課時,約瑟可以毫無顧忌地同他開玩笑,她是不敢同一個好咕嚕或嚴厲的父親這樣做的。 不,他同別人一樣,同大多數人一樣,現在仍然一樣,誰處在他這個地位,不都會象他那樣辦嗎? 由於在諾義大街無論是辦公室或者是實驗室都找不到藏東西的可靠地方,他只得採取一條並不完美的權宜之計。 既然他是從一隻自動存取行李箱中取出的手提箱,為什麼他不繼續使用這種方法呢? 星期二,他比平日離辦公室早一些,穿過了幾乎整個巴黎市,來到勃馬爾山大街的一家摩洛哥皮革製品店,因為他不能在他住地附近購買任何看起來不大好解釋的物品。 這個商店是他有一次路過冬季馬戲場一帶時發現的。 只須考慮尺寸,無須顧及質量。 箱子恰恰應該是極普通的,以免每次提取時引人注目。 因為從今以後,他每五天就得去提取一次。 這是規定。 五天之後,存取處的工作人員就會把箱子打開,把裡面的東西放到存取處的貨架上,期限為六個月。 他不願意冒這種風險。 他本可以較長時間地租用一隻箱子,可那樣就必須填寫一份表格,上面寫明自己的姓名地址。 他首先從聖·拉扎爾車站開始。 星期天之前,他得把手提箱取出來,或者從投幣孔再塞進些硬幣,可他認為這樣做有風險,寧願每次更換車站。 一切都比起初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在從威尼斯回來之前,他從沒有意識到自己受著束縛,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或則受到妻子兒女的監視,或財受到辦公室那邊老闆、同事以及打字員們的監視。 證據是,他從來沒有聽到旁人如此頻繁地提到他臉色不好。 他沒有理由消化不良、憂心忡忡、煩躁不安。 「哪兒出毛病了,老朋友?」 多米尼克從桌旁站起來,去給他找他的囊裝藥粉。 「兩三天後還不見好,我就給博松大夫打電話……」 博松大夫的家與他們只隔三個門。 經常可以看到他手提藥箱從門前經過。 那隻小箱子挺沉,所以表面看來他的一隻肩膀總顯得比另一隻低。 他長著一把濃密的花白鬍子,活象一隻捲毛狗,在給病人做檢查時,嘴裡總是不停地嘟嚕著什麼。 他很喜歡他們,尤其是約瑟,是他看著長大的。 說不定他對所有的病人都充滿感情? 朱斯坦一點兒也不想讓大夫給他做檢查,從現在起到他妻子更不安的這段時間裡,他還來得及恢復一下常態。 現在已經好些了。 他終於能夠做到不那樣狂躁、不那樣焦慮地判斷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博德蘭先生本人也介入了。 星期二,他突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瞧!已經回來了?」 就好象他不知道是他要求朱斯坦星期一下午回來上班似的。 「瞧您的樣子,可不能說假期給您帶來什麼好處。 它的的確確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要急匆匆地趕路,一路上只想著怎麼超過卡車,要睡在糟糕透頂的房子里,整天胡亂吃點東西只求填飽肚子,可心裡還得自慰,說是外面的東西比家裡的好吃,然後就一天天地凈等著中暑,每天和妻子吵吵鬧鬧,和孩子們不停地叫嚷,好不容易回來了,其實是到辦公室來休息。 休息吧,我的朋友!你有的是功夫。 至於我,我沒有度假,而且希望永遠不度假……」 如果沒有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博德蘭一定會感到分外幸福。 而這些日子一到,他渾身都覺得不對勁。 有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卡爾馬回辦公室取一份材料準備在星期日看一看。 辦公室里空蕩蕩、靜悄悄的,透出一種令人沮喪的氣氛。 整座大樓似乎成了一幢被遺棄了的房屋。 平日上班時那樣至關重要的物件突然都換上了一副無所事事的面孔。 比如說陳列廳連同那些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塑料玩藝兒,都變得如同商店裡張貼的宣傳漫畫。 文件櫃也失去了其尊嚴的面目。 罩著罩子的打字機宛如弔喪用品。 很難相信這座樓房平日會一片沸騰,來來往往的人們神情嚴肅,忙著處理這些黃的、綠的桶,這些透明的盆,這些瓶子、梳子,所有這些實驗室長期研究、討論、試驗的成果,此刻它們一下子就都蒙上了一層荒誕的色調。 朱斯坦坐在辦公桌旁,尋找他所要的材料。 突然他聽到樓上有打字機鍵盤的嗒嗒聲,他很奇怪,便信步登上了平日極少去過的三樓。 他看到老闆穿著睡袍,正在一架他沒有見到過的袖珍打字機前用兩個手指頭打字。 「你?你星期六下午來幹什麼?」 「請願諒。 我來拿一份材料,我準備等頭腦休息過後在家翻譯一下。 」 「您這會兒裝著賣力氣?」 他做出一副氣惱的樣子,可卡爾馬明白這個已經上了歲數的人並不討厭看到這樣一種人。 每到這些日子,他就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實驗室、車庫裡遛達。 星期一,當他把女打字員叫去,口述給各部門負責人的簡短指示時,人們便會證實這一點。 二樓的辦公室都很舒適,非常現代化,可博德蘭的那間卻如同一間堆放雜物的庫房,沒有一位顧客能進去。 綠色文件櫃旁的牆上有用白色木板釘成的書架,上面塞滿了商品目錄和各種材料。 地板的各個角落都堆著店裡的產品,尤以活寶或拉西奈先生的試驗廢品為多。 星期日上午,老闆常讓司機馬爾塞勒拉著他去農泰爾或B街的廠子,他在那裡只能遇見看門人,也象在這兒一樣,在空蕩無人的廠子里來回遛達。 自從菲尼斯泰爾的工地開工以來,他有時就在汽車裡過夜。 星期日開車路過這兒的人可以看到他孤零零地在大吊車下、在一個個巨大的深坑、攪拌機和破碎機周圍轉來轉去。 「我想您的妻子比您更會安排在威尼斯的假期吧?」 「她星期六才回來……」 他只見過她一面,是在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紀念日之際,全體職工都集中到陳列大廳一隻餐櫃周圍的時候。 他善於記住人的面容和姓名。 他什麼都不會忘。 所以他記得朱斯坦是到威尼斯去度假。 他一定也很清楚他手下每一位職員目前的去向。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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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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