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聲音聽起來好遠好遠,我聽到得奧破碎的低語:「我是無辜的,小姐,我沒殺他,從來沒有。 救我,救我!」然後他跪下來吻著我的手。 我的雙膝發抖,看見冒著煙的手槍掉在地上。 我扶起他。 手攙著他瘦弱的肩膀,推開門,一起走出去。 我相信他一定很平靜地自首了。 然後我就暈過去了。 接著我只知道,傑里米的頭湊近我的臉,有人往我頭上潑水。 其他就是苦澀的記憶了。 每當回想起那個下午,我總是直打哆嗦。 父親和雷恩先生匆忙趕來了,我記得坐在休謨的辦公室里,聽著可憐的阿倫·得奧自白。 我也記得他瑟縮在椅子里,不斷卑屈地扭著憔悴衰老的腦袋,從我的臉轉到雷恩先生的,再轉到父親的。 我身心疲憊,恍恍惚惚的,而雷恩先生則一臉悲劇表情。 進入休謨辦公室一小時之前,我曾告訴雷恩先生,我在棚屋裡向得奧保證過什麼話,那一刻,雷恩先生所說的話和臉上的表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佩辛斯,佩辛斯!」他痛苦之極地叫著,「你不該這麼做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追查到一些東西——相當驚人,可是還不完整,要救他恐怕是不可能的。 」然後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麼。 再一次,我把希望帶給這個人,又再一次的…… 他回答著問題。 不,他沒有殺害佛西特醫生,甚至沒踏入那個房子……約翰·休謨從抽屜里拿出得奧在棚屋裡的那把左輪。 「這是佛西特醫生的,」他嚴厲地說,「不要撒謊,佛西特醫生的男僕昨天下午才看到,它放在診療室寫字櫃的第一個抽屜。 你是從那兒拿的,得奧,你去過那個房子……」 得奧崩潰了。 是的,沒錯,他叫著;可是他沒殺佛西特,他只是去赴約,十一點半,他走進房子的時候,看到佛西特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書桌上有一把左輪手槍,驚慌之餘,他就拿了跑出房子……是的,他是送了那截盒子,那又怎麼樣?他一臉狡猾的表情,不肯解釋原因。 JA是什麼意思?他只是閉緊嘴唇。 「你看到屍體了嗎?」雷恩先生緊張地問。 「我——是的,我看到了,但當時我只是覺得他已經死了——」 「得奧,你確定他死了嗎?」 「是的,是的,長官,我確定!」 檢察官把佛西特醫生桌上發現的那張紙條拿給得奧看,此時除哲瑞·雷恩外,我們都非常吃驚,得奧居然強烈否認,而且顯然是出自真心。 他尖聲叫著說,他從來沒看過這張紙條,佛西特手寫的簽名信他從來沒看過;而那張用鉛筆以印刷體大寫字母寫的,上頭簽著「阿倫·得奧」的信,他根本就沒寫過。 老紳士迅速地說,「你在監獄的最後幾天,有沒有收到過任何佛西特醫生的信?」 「是的,雷恩先生,我收到過,可是不是這個!我星期二收到——收到一封佛西特的信,叫我星期四開溜。 雷恩先生,是真的,他的紙條上說,是星期四!」 「我不明白,」休謨喃喃道,「佛西特幹什麼要這樣騙他,或者是因為……」 老紳士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他只是搖搖頭,依舊保持沉默。 至於我,我開始——很慢,其慢無比地——看到一線希望。 接下來的事情真是可怕。 約翰·休謨再度選擇簡單的手續:再一次讓司威特助理檢察官負責起訴本案。 由於得奧第一級謀殺的罪名毫無疑問,加上檢方效率驚人,於是審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開了。 最大的不同在於,上回的經歷讓里茲市民無法旁觀,他們要讓法律制裁這個人。 對同一個人的第二次謀殺起訴激怒了人們,想在法庭上讓得奧免於重回那個警衛森嚴不見天日的監獄中,實在需要非凡的勇氣。 不可理解的是,馬克·柯里爾拒絕了雷恩先生的律師費,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肥臉莫測高深,拒絕再一次為一樁沒有希望的案子挺身奮戰。 而正當哲瑞·雷恩靜坐著,他受絕望和無能為力的心靈煎熬之時,阿倫·得奧則在一場四十五分鐘的陪審團審議之後,被判定第一級謀殺有罪,而且就在他上一次被判決終身監禁一個多月之後,被宣判處以電刑。 「阿倫·得奧……依法處以死刑,並於X月X日開始的一周內執行……」 兩名副警長給他銬上手銬,接著在一群武裝警衛的環繞下,阿倫·得奧被押往阿岡昆監獄。 死刑犯囚室的寂靜,如同冬天墓碑下的冰凍泥土,朝他當頭罩下。 第十八章 黑暗時刻 於是我們漂流在平靜的大海上,祈禱著一絲微風,然而卻只有陽光無情的照耀。 我們都快疲倦死了——疲倦於張帆等待風起,疲倦於奮戰,疲倦于思索出路。 父親和伊萊修·克萊彼此消解歧見,而且我們也都無心爭執,便還是依克萊的意思留在他們家。 我們只是晚上回去睡覺,其他時間很少呆在那兒。 父親不停地奔波,像個野鬼似地在城裡四處晃蕩;而至於我,老是到山丘上繆爾神父家,或許是出於某種罪惡感,我希望自己離那個死囚近一些。 神父每天都去看阿倫·得奧,但出於某些原因,他不願意透露得奧的情況。 我從神父臉上的痛苦中可以猜出,得奧一定死命地詛咒我們這些人,但都已經於事無補。 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 發生了一些小事情。 我得知哲瑞·雷恩在阿倫·得奧關在拘留所等待定罪、宣判時,曾經偷偷去看他。 他們談了些什麼我不清楚,不過一定很不尋常,因為從那天起,老紳士的臉上始終抹不去那種恐懼的表情。 我一度問起過他們交談的內容,他沉默許久,然後說:「他拒絕告訴我希賈茲是什麼意思。 」其他就沒再說什麼了。 還有一次他忽然失蹤,我們整整四個小時找他,找得快發瘋了,然後他又安靜地出現,重新坐回繆爾神父家門廊上的搖椅,好像從來沒離開過。 他一臉疲倦而冷漠地坐在那兒,搖晃著陷入憂愁的思緒中。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解決自己理論中的幾個疑點,跑去找魯弗斯·科頓了。 當時我並不明白,他希望這個神秘的拜訪能有什麼收穫,但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來,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顯然都失敗了。 還有一次,他長達數小時沉默不語之後,忽然跳起來大叫,讓德羅米歐去開車,然後衝上前往裡茲的路,消失在一片滾滾煙塵中。 他們不久便回來了,幾個小時之後,一名信差踩著腳踏車上山送來電報。 雷恩先生蛇怪般的眼睛急切地讀著,然後丟在我膝上。 你詢問的聯邦密探目前在中西部出差,請保持絕對機密。 電報的簽署人是司法部的一名高層官員。 我相信,雷恩先生抱著一絲希望,想找卡邁克爾商量,然而很明顯,還是沒結果。 當然,這位老紳士是真正的犧牲者。 難以相信幾個星期前,那個老邁的臉頰上充滿興奮和愉悅,伴著我們來到里茲市的,會是同一個哲瑞·雷恩。 他心中的某些什麼似乎被抽光,只剩下一口氣,又回復到那個滿臉病容的老人了。 除了偶爾精力旺盛地跳起來消失掉,他和繆爾神父總是無言對坐,消磨無盡的空虛時光,思索著一些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怪念頭。 時光延挨著,然後在不知覺間往前飛逝,一個個平靜的日子慢慢過去了,然而有一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起床,才悚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嚇得全身僵硬。 按照法律規定,馬格納斯典獄長必須在下個星期一開始的一周內,決定阿倫·得奧的死刑執行日期。 不過這只是例行公事罷了,因為依阿岡昆監獄的慣例,死刑向來都是在星期三晚上執行。 因此,除非奇迹出現,否則過不了兩個星期,阿倫·得奧就會化成一具焦黑的屍體……想到這裡讓我不知所措,我想立刻去找人幫忙,跟當局申訴,盡最大的努力救救那個圍牆裡的可憐蟲。 可是我應該去找誰呢? 那天下午,我像平常一樣晃到繆爾神父家,發現父親正在那兒,和雷恩先生及神父聚精會神地討論著,我悄悄坐下,閉上眼睛,然後再度睜開。 雷恩先生說:「巡官,看來沒希望了,我要去奧爾巴尼找布魯諾。 」 友誼與職責的相互衝突,原是戲劇中慣見的情節之一。 若非當時的情況實在令人高興不起來,這種衝突應該是頗具娛樂性。 父親和我都開心極了,巴不得抓住這個行動的機會,我們堅持陪老紳士到奧爾巴尼,而他似乎也相當樂意。 德羅米歐就像斯巴達勇土般,不知疲倦地開著車,但當我們終於到達那個山丘上的紐約州首府時,父親和我畢竟是累壞了。 而雷恩先生卻不聽任何耽擱的建議。 他之前在里茲已經打過電話,布魯諾州長正在等我們。 於是德羅米歐馬不停蹄,完全不曾稍停下來吃個點心或休息,一路駛上首府山莊。 我們在州會議廳的辦公室見到了州長——棕發微禿、眼神堅定、身材結實的老布魯諾。 他熱情地歡迎我們,要一位秘書替他叫來三明治,並且愉快地和父親及雷恩打趣閑扯……然而他的眼睛卻始終嚴肅而機警,當他嘴巴笑的時候,眼睛卻沒笑。 「現在,」當我們舒舒服服地吃喝過後,又恢復了精神,他說,「雷恩先生,是什麼事讓你趕來奧爾巴尼的?」 第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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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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