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月十八日下午六時,我去阿菊家對她說,明晚十一點左右準定把拖欠的利息和一部分欠款送來,讓她放心。 第二天十九日晚間十一時光景,我悄悄地去阿菊家,見她果然沒睡。 火盆上擱的鐵壺正冒著熱氣,火盆邊放著茶碗,小陶壺,還有茶葉筒。 五、當時,我進大門時見有根樫木的頂門棍豎在那兒,心想用它作兇器正稱手,所以把它帶進房裡。 渡邊菊見我來了,說聲歡迎,就跪起身到火盆邊為我沏茶,我乘機用雙手握棍朝阿菊頭上狠命打去,阿菊立刻仰翻在地。 又見她拚命掙紮起身,想朝我猛撲過來,我右手握棍隨即朝阿菊的前額和臉上揍去。 阿菊發出異樣的叫聲仰面倒下,再也不能動彈了。 我撬開衣櫃的櫥門,以前就知道這裡放著借據,當時從這疊借據里抽出我自已的那張,出大門逃跑了。 樫木棍隨手丟進附近那所廟前的空地水溝里。 從阿菊家出來和回家路上,始終沒被人撞見。 當時,阿菊倒下時,地板震得火盆上的水壺傾歪,開水溢進火盆,揚起了灰燼。 那張四萬元的借據,在自己家門前空地上,我划根火柴把它燒了。 這一張借據害得我好苦啊。 燒毀之後,心裡痛快極了。 但現在回想起阿菊死得很慘,心裡追悔莫及。 司法警官警部足立義雄於K警署 (簽名蓋章) 第十次審訊報告 ……關於我上回供述殺害渡邊菊的事實中,昨天對毆擊的部位,怎麼也回憶不起。 今天才想起,用樫木棍第一下好象擊在阿菊後腦勺上,阿菊仰天倒下后,又毆打前額部的左側和左臉。 隨後好象朝阿菊的胸口揍去。 我以前說沒有碰過衣櫃的抽屜。 事實上,當渡邊菊倒地后,我撬開衣櫃左面小門取出借據,找到我的那張借據之後,又故意偽裝成強盜搶劫現場,拉開了第二和第三格抽屜,把裡面的衣物抽出一半…… 在警署,柳田正夫是這麼供認的,但過後他又推翻了自己的供詞。 接受檢察官審訊時,又變成跟法庭上作的陳述內容相同的供詞。 打這時起,柳田正夫又一口否認自己殺害渡邊菊的事實。 問:你在警署為什麼承認殺害渡邊菊? 答:警官把我帶到一間房裡審訊,當時面前有一位警察,左右各一個,身後還站一個。 他們對我說:「是你乾的吧?你不承認也沒用。 證據俱在,你交代吧!你不是有個妹妹嗎,不為她想想?要不,往後麻煩事有你瞧的。 」我無論怎麼說,他們也不相信。 當時,我被弄得昏頭昏腦,累極了。 所以,我想讓我去法庭的時候,再說出真情吧。 想到這兒,我咬咬牙說了假話。 …… 打這以後,柳田正夫只承認偷走借據,始終不承認殺害渡邊菊這一事實。 大冢欽三開始讀起證人的陳述。 證人有被告柳田正夫的妹妹桐子、柳田所在小學的前校長、同校的教員、住柳田樓下的房東、渡邊菊的兒子兒媳等人。 渡邊菊的兒子隆太郎的部分證詞: 我跟母親的脾氣合不來,我妻子跟婆婆關係也不好,所以,兩年前就分開住了。 不過,也沒吵過嘴。 我不喜歡母親干這行當,所以也沒聽母親說過她身邊有多少錢,這一點我全不清楚。 直到出了事,警察問我家裡缺了多少錢,我一無所知。 也許母親手頭會有些現錢的…… 原小學校長A的部分證詞: 柳田君是個辦事認真的人,工作挺有熱情,對學生也很關心。 九月,他收了班裡學生們積攢起來作學習旅行費的三萬八千元錢,這事我知道。 但他把錢丟失了,就沒聽人說起。 後來,旅行是順利地去了,我壓根兒沒想到會發生丟錢的事,直到案子發生以後,才知道丟了錢。 要是那時柳田君向我報告的話,不管怎樣,我總能湊足這筆不到四萬元的錢。 可柳田君卻認為這是他自己的責任,去借高利貨,招來如此不幸,後果實在令人遺憾哪。 …… 小學教員B的部分證詞: 我知道柳田君被渡邊老太追討欠債的事。 渡邊老太守在柳田君來校的半道上,叫住柳田君就絮絮叨叨罵個沒完。 這事我見過三、四回。 柳田君臉色蒼白地來到學校,整天變得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來…… 柳田正夫的房東C的部分證詞: 三年前,柳田君租了我的二樓。 柳田君可是個老實人哪,從學校回來之後,就再也不出門,星期天,總有十來個小學生來家玩,柳田和妹妹一塊兒招待他們。 周圍一帶的人都知道,他們兄妹倆可好啦。 打今年的二月起,渡邊老太開始上門要債了,大都在晚上。 渡邊一來找柳田,柳田君慌忙下樓把她帶到外邊去,說好長時間的話。 渡邊老太老是毫不客氣地、粗聲粗氣說什麼你得早日還我錢,你還欠了我好多利息。 柳田君一個勁兒地道歉。 每回好不容易把渡邊打發走後,柳田君就會抱著腦袋顯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態。 我覺得太難為他了,實在不忍多看一眼。 我記得渡邊大概來過四、五回吧。 柳田桐子的部分證詞: 十一年前,我父親得病死了。 媽媽在八年前又患病離開了我們。 是哥哥照顧著我直到學校畢業。 哥哥一面幹活一面讀書,直到XX大學畢業后當上小學教師。 我高中畢業后,進了打字訓練班,學成后就進現在這家公司工作。 哥哥每月工資一萬一千元,我每月賺八千元。 就這樣,我們兄妹倆的生活倒也過得去。 哥哥是個正派人,從不去尋歡作樂,也沒有女朋友。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哥哥丟失了三萬八千元的旅行費用,更不知道哥哥為了賠錢向渡邊借了四萬元。 按說哥哥該知道我多少攢了點錢,但他準是難以開口用我的錢去還債吧。 哥哥就是這麼個人!要是哥哥別顧慮什麼對我明說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現在,我真怨哥哥太死心眼兒。 我發覺渡邊常來我家,大都是我不在家的日子。 有時候碰巧我在家,哥哥老是匆匆忙忙地走出門外去談,所以,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 我心裡直嘀咕,為這事也問過哥哥。 那時,哥哥回答我說是渡邊老太有個親戚的孩子,為了明年考高中的事來跟他商量。 可我也納悶,為什麼我在二樓家裡的時候,渡邊老太也就不上樓。 究竟搞什麼名堂,我也沒細想過。 那當口,我要是能刨根問底地問問明白就好了。 可是,哥哥在我面前卻裝得若無其事似的,甚至比往常顯得更輕鬆愉快。 所以,我絲毫沒懷疑過什麼。 三月十九日的晚上,我發覺哥哥將近十二點才回家。 那天,只見他臉色蒼白,好象是累得直愣愣地發著呆。 我嚇了一跳,趕緊問他出了什麼事?哥哥說在朋友家被灌了點酒,很難受,這麼說了一句,就鑽進被窩睡了。 但是,我發現他身上沒有一絲酒味兒,心裡直犯嫌,但我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我把早飯準備好,喚醒哥哥說,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多睡一會兒吧。 說完我就去公司上班了。 那天傍晚,我下班回來,哥哥隨後也回到家。 我看過晚報,說起渡邊阿婆被殺均事,哥哥說他也看到這個消息了,顯得並沒有興趣,坐到桌邊給學生的試卷評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哥哥是故意避開我。 過了兩天,哥哥被警署拘捕,當我聽到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只覺得天昏地暗,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不信哥哥會殺死渡邊阿婆。 哥哥這樣的性格是不會幹出這種事來的。 哥哥承認拿了借據,從十九日晚上的異常神色來看,我相信有這麼回事。 可是,我絕不相信哥哥會殺人…… 大冢欽三耳邊回蕩起姑娘的話聲,那是好久沒聽到過的執拗的聲音,那專註的神態全在這證詞的字裡行間湧現出來。 大冢欽三一邊抽煙一邊閱讀這些案卷,手撐著腦袋沉思著。 不光在自己書房裡,連在事務所里也抽時間研究案情。 當然,要對這些案卷理出個頭緒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大冢律師很忙,日常事務堆積如山,還有幾樁案件的出庭日期迫在眉睫,為了及時做好準備,常常干到深更半夜。 在繁忙之際的空隙里,還要翻閱柳田殺人案那份厚厚的卷宗,所以一時也看不完。 而且,不能只翻閱一遍,還得細細反覆看上幾遍,將一些細節記住、消化,而後變成理論,從中找出別人不易發現的矛盾來。 然而,大冢律師覺得在柳田的案子里,似乎很難找到檢察官所下的結論有何失誤之處。 物證收集得很充分,有柳田正夫在現場的指紋,沾上被害者血跡和現場灰末的褲子,還有他自供從現場的衣櫃里竊取的借據,殺害渡邊的動機也完全成立。 這些物證、間接證據象組合成一隻無縫的箱子那麼具有立體感,能感覺出它所具有的份量。 第一審判定有罪,未必能肯定是由於指定律師的無能。 大冢欽三了解了案情的梗概,心中不由得遲疑起來。 不用說,繼續搞下去還是撂下算啦全是他的自由,又沒有受人委任。 原來就是想把案卷看上一遍,安安自己的心,所以也完全可以到此為止。 總之,這是樁難以得到辯護效果的案件,案情似乎很明朗,即使自己承當這個案件,看來也不能將柳田辯成個清白無罪的人。 柳田正夫申辯他到達渡邊家時,渡邊己遭害,但驗屍結果斷定死亡時間正是柳田去渡邊家的十九日晚十一點這個時刻。 如此說來,柳田到渡邊家的前幾分鐘里,該有人潛入渡邊家殺了人逃走。 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嗎?即使有,也必須有證據證明另外一個人比柳田嫌疑更為重大。 可是,大冢看了整個案卷也沒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 大冢欽三想,還是把這事忘了吧,自己還忙不過來呢。 既然可以不再承擔拒絕那位姑娘造成的惡果,也就心安理得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耳邊成天響著那個姑娘的叫喚聲。 所以,為了錢回絕姑娘的請求而帶來的憂鬱症卻絲毫沒見減輕。 而且,河野徑子也有意無意地參與了這樁罪惡。 「先生,我哥哥蒙受著搶劫殺人的惡名死去了。 」柳田桐子那乾澀的話中,分明流露出毫不寬恕的惡狠狠的口氣。 大冢欽三懷著滿腹心事跟河野徑子見了面,聊天時大冢的臉上好似籠罩著一層陰影,不時中斷談話,鬱郁不歡地凝視著什麼。 聰明伶俐的河野徑子看出大冢的異常神色。 「先生,」河野徑子那雙象滲了墨汁似的大眼珠疑慮地瞧著大冢欽三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嗎?」 「怎麼啦?」大冢欽三強作笑意反問道。 「怎麼啦,你的表情象在沉思著什麼。 」 「唉,這也沒有法子,」律師回答說,「事情太多了。 」在這件令人發愁的事情里,河野徑子也有一份,當然她是不會知情的。 「你是個功成名就的人,為了這點事還要常常愁眉苦臉嗎?」 「這個嘛……」 河野徑子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無聲地笑了。 她修長纖細的身材,即使身穿和服並肩坐著,也象穿上華麗的西服那樣嫻娜多姿,楚楚動人。 驀地,大冢欽三在眼前浮起徑子經營的座落在銀座那幢西餐館的建築。 那是家頗有名聲的高級法式餐館。 店內的設備是第一流的,價格也昂貴。 是徑子原來的丈夫打下的基礎。 只是徑子經營之後,才變得眼下這般蒸蒸日上。 她是個具有管理才能的女人。 大冢欽三跟河野徑子相識,還是在徑子來找他商量打離婚官司的當口開始的。 徑子的丈夫在餐館生意日益興隆之後,開始尋花問柳。 為此,徑子無法忍受她丈夫的放蕩行為。 雖然丈夫對徑子還有些戀戀不捨,可徑子卻已心灰意冷。 尤其是聽到那個情婦懷孕之後,徑子的態度越發堅定了。 當時,徑子的丈夫正著手經營更大的買賣,協商的結果,同意徑子提出的要求,把銀座這家西餐館折算成贍養費給她。 當時這家餐館的規模還不到眼下的一半,她丈夫打算付出七百萬元。 但徑子不同意,她堅持要這個店。 那時,大冢欽三受徑子委託,為她打贏了這場官司,徑子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這家餐館。 從此,兩人開始熟識起來,兩年來的交往直發展到今天這般關係。 她的店越辦越興隆,營業完全上了正軌,即使女店主不在,生意也沒什麼影響。 從第一流的大飯店裡挖來個善於經營的經理,有條不紊地管轄著店裡三十來個職員。 現在,河野徑子去川奈、箱根玩上一兩天高爾夫球,或是在生意繁忙的夜間,跟大冢欽三去夜總會消磨些時光也全然沒什麼妨礙。 當她反問大冢欽三,象他那麼個大律師也會遇到令人煩惱的案子時,意味著她自己這麼興隆的買賣有時也會有不順心的時候。 徑子這句問話,不過是為了使情人知道一下自己營業的艱辛而已。 然而,用不了多久,終於被大冢欽三找到此案中的破綻。 這隻箱子無論裝配得如何天衣無縫,還是找到了一條很隱蔽的縫道。 這該歸功於他獨具慧眼的職業才能,也可以說是大冢欽三深藏於內心的一種自信。 大冢欽三單槍匹馬欖下了這樁已成鐵案的判決,不僅僅是被柳田桐子的呼聲所促動,在他心底里雖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有一種能幹常人所幹不了的自負心理,認定準能找到些破綻。 常年的律師生涯形成了這種自負心理,使他獲得聲譽和成功,當年,正值他血氣方剛,他是個敢和警察、法庭決一高低的男子漢。 大冢欽三一下子發現這個破綻,還是去別處在不經意之中得到啟發。 當時,河野徑子也在他身邊,那是在T飯店的餐廳。 那天,他接受委託會見一位企業家,這個委託人正住在這家飯店。 他公事辦完,打電話叫來了徑子。 在餐廳差不多坐滿了客人。 這兒外國人特別多,大冢欽三和徑子坐的桌子對面,有一家子美國人在吃飯,夫妻倆帶著一個七歲的女孩和一個四歲光景的男孩。 在日本人的眼裡看來,會覺得困惑不解:那位太太好象對孩子什麼都視而不見,也不在乎;丈夫卻為照料兩個寶貝忙得團團轉。 大冢欽三不時瞧著這個情景,暗暗感到好奇。 那個做父親的不時照料著七歲的女孩,還不停地訓斥她。 大冢想,大概是在教她吃飯的規矩吧。 奇怪的是,對小的那個卻不象對姐姐那麼費神。 「噯。 」河野徑子低聲地喚他,「你瞧那個女孩!」徑子也留意著那一家子。 大冢欽三已不止一次地觀察著他們。 「那孩子是個左撇子,怪不得當爸爸的不厭其煩地糾正她呢。 你瞧,這孩子右手拿刀顯得那麼不自在。 噯,一不留神又換了左手。 」徑子好奇地說。 第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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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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