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七歲啊。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這不是楊華家那閨女嗎!」人群中有人在叫。 我不理,繼續仰著頭看著他。 這時,那個很矮的女老師發話了:「回去跟你媽說一聲,你年齡不到,不能上一年級。 」 果真跟母親說的一樣。 我就按母親的話告訴她:「我在學前班每次都考第一名,我媽媽說我能上一年級。 」 「考第一也不行,回去跟你媽說一聲。 」她還是不同意。 我沒法了,一聽這話淚就來了。 我馬上轉身,撥開人群,往家跑,沒到門口就哭著喊:「媽——他們不要我!」 「你說沒說你是第一名?」母親問。 「說啦!說啦!他們還是不要——嗚——」 「別哭啦!走,我去跟老師說。 」母親過來,拽著我又去學校…… 母親進了校長辦公室,我在門口站著,心跳得不行。 幾分鐘後,母親出來了,捏了我一把鼻子,說:「去吧,收你了。 」 母親把我領到一樓最靠邊的那間教室,門頂上釘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一年級」,我只認得那個「一」字。 教室裏很亂,學生們上竄下跳的,打打鬧鬧。 我跟著母親走進教室,發現講台上站著一個人,正是那個說不要我的女老師。 母親趴在她耳邊,大聲說:「胡老師,讓她在這兒上吧,當插班生,一年級讀下來不行的話就留級!我跟校長說過了!」 那女老師看看我,沖母親點了點頭。 我就這樣成了一年級的插班生,坐在最後排的那張桌子上。 那桌子是全班最高的,我這個人是全班最矮的。 坐著寫字我根本夠不著,就跪在凳子上寫。 因為是一個人坐,沒同桌,我依然用左手寫,寫得又快又好。 四四三天兩頭在老師面前哼哼說要跟我一起坐,要我在學習上幫助她。 老師不同意。 跪著寫字跪成了習慣,直到小學畢業我還常常在凳子上跪著寫作業,沒人管。 但用左手寫字的習慣卻有人管,最終被糾正了過來。 剛開始,老師發現我用左手寫字,便過來對我說,換過來吧,以後跟別人坐同桌要碰到胳膊的。 我怕老師,老師讓換就換。 右手畢竟沒左手靈活,為了早早寫完作業出去玩,我仍偷偷用左手。 後來,被母親發現了,母親來學校找到老師,交代:「胡老師,你給我監督著克克,要是再用左手寫字你就給我打!」 這個「打」來得太晚,我已經愛上了上學。 不得已,我終於改正了過來。 4 小孩子心理沒有不平等的概念。 盡管插班,我還是認真讀書、寫作業,漸漸地,老師喜歡上了我。 每天早上檢查作業,老師總把我的本子拿過去,傳給全班同學看。 幾個男孩子調皮得很,永遠不會好好寫一次,老師每天揪他們耳朵,咬牙切齒地罵:「你咋會這麼笨!這麼笨!」除了別人,沒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大笨蛋。 也許前幾次他們哭了,嶄新的疼痛感過後,他們再也沒掉過淚。 我害怕看到老師,每當那個時候,我都要深深埋下頭,羞愧得很。 自己清醒地意識到:沒有我,他們不會挨打。 為此,我不喜歡自己。 是不是他們也不喜歡我? 因為學習好,老師交給我一個大權——拿教室門的鑰匙。 每天早上,天地還是一片漆黑的時候,路上就會出現兩個小小的身影——四四和我。 我倆去學校開教室門,誰起得早就去另外一個家裏喊著一起去。 四四幾乎每天來喊我,她喜歡吃我母親做的蛋湯。 四四媽很不好意思,三番五次教訓她不許一大早去克克家吃飯,她不聽話。 無奈之下,四四媽提了一竹籃的雞蛋來,說,四四的早飯包在你們家了。 母親不接,她放下就走,還說,你不收下我心裏不踏實。 到學校,開門。 剛開了門,一些同學就到了,一路歪歪斜斜地走,一路哈欠連連——沒睡醒。 不知道我們這群小學生為什麼要起這麼早,每天八點上課,我們六點左右就到學校了。 大人吆喝著,多睡會兒,多睡會兒。 可是,沒人睡得著。 每個人都慌裏慌張地急著去學校,在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裏,,我們可以玩得盡興,把一天要玩的都玩個遍。 女孩子跳扯得老長老長的橡皮筋,從腳脖子跳到頭頂上,又從頭頂上跳到腳脖子。 往往,跳著跳著,「哧拉」一聲,誰的褲子被撕裂了。 倒這種黴的人頂多「哎喲」一下,就悻悻地退到一邊去,並攏雙腿,跌跌拌拌往家跑。 男孩子淘氣,常用水灌老鼠洞,逼得一只只肥胖的家夥賊頭賊腦地溜著牆根逃命。 天再亮一點時,他們就玩玻璃彈珠。 在地上挖個圓圓的淺坑兒,離坑兒兩三米處劃條線,幾個孩子一個個撅著屁股從線外將彈珠向坑兒彈,先進去的就可以先去攻擊其它的,撞到為贏,彈珠自然歸贏家。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滾圓的彈珠。 它非常美麗,各種色彩都有,光滑飽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也叫做「玻璃珠」。 宇兒是玩這個的高手,全村的孩子都慕名跟他交過手,卻沒一個贏得了他。 家中每個抽屜裏都有宇兒贏回來的彈珠。 母親罵他「不務正業」,天天放學後等天黑才回家,口袋脆響。 等我們玩夠了,老師也該來了。 總有一個小懶蟲睡過了頭,臉都顧不上洗,抓起書包就往學校沖。 一進校門,趕快報告:「老師來了!老師來了!」一聽這話,正在玩的人慌了手腳,匆匆收拾好橡皮筋、毽子、彈珠等,爭先恐後跑回自己的座位,翻開書包,拿出皺巴巴的書裝腔作勢「唱」起來。 我們讀書不是讀,是唱。 每一句唱出來都是同一個調子,升調。 老師怎樣教,我們怎樣學。 反正,誰都不知道書到底該怎麼去讀。 全班同學都「哇哇哇」地唱書,唱著唱著就唱到一起去了,成了大合唱。 一年級時,學過一篇課文,叫「鵝、鵝、鵝」。 只要是接受過一年級教育的,都忘不了它。 老師領著我們唱——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課文下面,有只鮮明的大白鵝。 唱完,老師下令:一個早上背會,不會背的中午不許回家吃飯!於是,我們伸長脖子,扯開嗓門,大唱特唱起來。 它的意思誰都不知道,我以為是首歌。 母親一有空便教我唱歌,只要是歌詞,我學兩遍就會了。 所以,「鵝、鵝、鵝」不在話下。 那個小學裏,每天中午,都有當爹的或是當娘的端著一碗飯送到教室的窗戶底下,隔著窗子遞過去,看著因不會背書被留下的孩子吃完。 裏面一邊吃,外面一邊罵:「人家的孩子都會背,你咋不會?整天只記著貪玩,不知道學習,好好玩去吧,讓你小學都畢不了業!」 還有那個向我們報告「老師來了」的孩子。 他在路上一准挨罵了。 老師見他從一旁飛竄上來,便沖著屁股蛋子罵:「跑快點!遲到了!不知道抓緊時間!」他連聽這些的時間都沒有,只知道傻傻地往學校跑。 我們的老師,除了校長,剩下的都是一個村的。 在學校裏叫「老師」,一出校門就排上了輩分,「大爺、大叔、嬸子、大娘」地叫得複雜得很。 5 那麼一大群婦女媳婦們圍在四叔的門口,指指點點。 母親叫上我:「走,明明爸媽還有他姐姐都回來了,你還沒見過小君呢!」只要說是看希奇,我從來不會拒絕。 明明的姐姐叫小君。 大老遠就聽到了四嬸與眾不同的笑聲,她的聲音很尖,高聲笑起來,只覺得淫蕩。 鄰人們都說她放蕩,半夜裏常莫名其妙大笑,放肆得很,沒有一點規矩。 這是她入獄期間人們背地裏的話。 說這話的女人更多是處於嫉妒,也許。 四嬸是鄭州人,相比於村裏的媳婦們,她算是出身「貴門」,見過世面。 誰不嫉妒?入獄前,長嘴婦們貼著屁股巴結;她一入獄,這些人又是幸災樂禍。 「城裏的孩子就是不一樣,白白淨淨的,多招人喜歡!」說這話的人是快嘴婆。 「還是人家生的好啊,你咋沒這這種本事?」一個男人打岔道。 「把你的種借給老娘用用,老娘就給你生個小兒子出來!」快嘴婆不避人嫌,還嘴道。 第6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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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母親》
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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