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愛華還在興沖沖地跟魏海烽叨咕:「你知道我進門後就把東西往門邊一放,然後進客廳,直接說事。 本來我直擔心老朱沒看到那東西,出門時聽她女兒說阿姨落東西了,她還訓了孩子一句,就知道她看到了,這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哎呀,一點都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難!你說,她收了咱的東西,肯定就該把咱的事兒辦了吧?」 陶愛華擔心人家收了東西不辦事兒,但魏海烽擔心的是陶愛華嘴太敞亮,她送禮這事兒在家跟自己說說,說說也就說說了,但要是四處去說,說得人家老譚臉上掛不住,那事兒就大了。 魏海烽覺得這是個事,得提醒陶愛華,但陶愛華聽了,不僅不警醒,反而眉毛一挑嘴一撇,說:「就煩你們這種人,咱們送人家東西,咱們怕什麼?你又不是什麼大幹部,難道還得注意影響?到時候真有什麼事兒,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往我身上推。 」 魏海烽說那不是墳頭燒報紙——騙鬼嗎?兩口子,幾句話,三繞兩繞,魏海烽就繞出了自己可能要提「副廳」的事兒。 本來魏海烽以為陶愛華肯定會跳起來,做驚喜狀,哪裏想到陶愛華不僅無動於衷,而且還連諷刺帶挖苦地說:「就你,我勸你呀,別做夢了,回回都落個陪綁。 你哪有人家趙通達會來事兒啊。 」魏海烽聽了,煞是掃興。 接著,陶愛華不顧魏海烽的情緒,自顧自地又「加敘」了一件她親眼目睹的趙通達的「會來事兒」。 這事兒還就發生在兩天前,當時陶愛華給宋雅琴換床單,一邊換一邊跟趙通達說,給雅琴送東西的人太多,病房抽屜櫃子都塞滿了,好些貴重的保健品要是暫時用不上,先拿回家存放。 趙通達聽了,立刻一本正經一臉嚴肅,說:「護士長,給你們提個意見,不,建議,可以嗎?」 陶愛華最煩趙通達這種領導腔,你又不是國家領導人,你犯得著這麼鄭重其事嗎?陶愛華當即也收了笑容,道:「您說。 」 「以後凡是給我妻子送禮物的,一律不要讓他們進來!」趙通達說起話來,事兒事兒的,好像聽的人都在拿著本兒做記錄似的。 陶愛華搖頭:「我們沒有這個權力。 」 趙通達:「怎麼沒有?病人需要安靜,需要休息,一天到晚人來人往跟集市似的,好人也受不了,何況病人?」 陶愛華點頭:「這倒是個理由。 」邊說邊撤下被子、枕頭。 撤床單時一個信封掉落地上,她拾起給了趙通達。 趙通達打開,裏面是一張銀行卡,一張銀行存款回執,上面是10萬元。 陶愛華說到這裏,故意一個停頓,然後對魏海烽說:「你就沒看見當時趙通達那張臉!」 魏海烽聽陶愛華這麼一說,他就看見了趙通達那張臉;不但看見了那張臉,他還能看見趙通達氣急敗壞惱羞成怒。 宋雅琴當時躺在一張臨時的平床上,趙通達幾乎是一個箭步沖過去,一邊揮著卡一邊火燒火燎地問:「這是怎麼回事?誰送的?哪天送來的?問你話哪!」 陶愛華繪聲繪色地跟魏海烽說:「我真是看不過去,雅琴那個可憐樣,她哪還有力氣說話?我趕緊過去,把趙通達往外推。 我跟他說,雅琴要是知道能不跟你說嗎?再說銀行卡都是實名制,你跟雅琴較什麼勁?結果人家趙處長說卡上的名字他根本不認識,他連退都不知道往哪兒退,你信嗎?」 陶愛華推魏海烽,魏海烽沒吭聲。 陶愛華沒說自己當時頂了趙通達一句,因為就她的見識來看,趙通達有點「戲」過了。 陶愛華一邊往外推趙通達,一邊說:「這就奇了怪了,既然不認識給你送什麼錢,這不白送嗎?」 趙通達一聽就火了,一脖子青筋突突直跳,聲音都氣得變了,說:「白送?可能嗎?肯定過一陣就會找來,先輕描淡寫提一提這張卡,再說出他要求我辦的事——這種人!」趙通達其實是被陶愛華激怒了,但又沒辦法沖陶愛華發作,就將一腔怒火丟到宋雅琴身上。 他對已經換好床的老婆大吼大叫痛心疾首:「什麼人可能憑白無故給你送十萬塊錢來!肯定是有事要辦,而且不是一般的事。 一般的事,符合原則的事,沒必要送錢;但凡送錢,就沒好事!你為什麼當時不拒絕?你說啊?我平常怎麼跟你說的?」其實,連趙通達都覺得自己有點失控了,如果不是陶愛華在跟前站著,也許他不至於這麼沖動。 但陶愛華不但不走,還對趙通達說:「雅琴病成這樣,你讓她怎麼拒絕?拒絕也需要力氣。 」邊說還邊替雅琴掖掖被角。 宋雅琴盡管已經病得不成樣子,但她還是拼命維護趙通達。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一點都不恨趙通達對她發作,相反她恨死陶愛華了。 這個陶愛華實在太討厭了,說出的話基本上屬於火上澆油。 什麼銀行卡都是實名制?什麼人家不認識你怎麼會給你送錢?還有什麼拒絕也需要力氣?好像她宋雅琴是因為沒有力氣才沒拒絕,而不是因為她不知情。 宋雅琴是多要強的女人,她拼盡全身力氣掙紮著打斷陶愛華,說:「通達,這錢肯定是有人趁我睡著的時候擱這兒的。 我要是醒著,我能收嗎?」 趙通達這邊已經拿出手機,當場給紀委書記打了電話。 陶愛華對魏海烽說:「你看人家多會表現?這副廳,你沒戲。 關鍵時刻,把病入膏肓的老婆丟在醫院,自己直接去了紀委!」 魏海烽聽著煩,隨嘴接過去一句:「你看看人家老婆,病得多是時候?你怎麼不病入膏肓,讓我也得個機會表現表現?」 陶愛華一巴掌拍過去:「說什麼哪你?!」 陶愛華會把自己生活中所有的問題,都歸作是魏海烽的問題。 比如,魏陶沒有上成重點高中,那是因為魏陶沒有攤上一個好爸爸;再比如,她看上去像一個滿臉皺紋的小老太太,那是因為自己沒有嫁給一個好丈夫;又比如,老譚夫婦之所以敢收了禮連個回話都沒有,那是因為他們壓根沒把魏海烽放在眼裏。 第四部 魏陶到底還是沒有上成重點。 錄取通知書上寫著:魏陶同學,很高興地通知你,你被第十七中學錄取…… 陶愛華臉色鐵青,首先罵了一通老譚老朱,說他們收了人家東西不給人家辦事,良心都被狗吃了。 接著又罵了一通趙通達,說他們家趙偉比咱們家魏陶低了12分,居然能上實驗中學,省重點,這學是怎麼上的?真是有「權」能使鬼推磨。 最後又把魏海烽給捎上了,說著說著,就說出了「副廳」。 陶愛華說:「我看這回這個副廳,趙通達是當定了。 你要是能上副廳,老譚能擺著這個現成的機會不巴結你?」 魏海烽一下子火了,對陶愛華說:「副廳副廳副廳,你滿腦子就是副廳,你就不能說點別的?我不當副廳,這日子就不過了?就過不下去了?我就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陶愛華聽了,「哈」的一聲,說:「我還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呢。 明擺著的事兒,你要是當了副廳,咱們陶陶能連個重點還上不了嗎?還有,你們那個老譚,他敢嗎?收了咱們東西不給咱們辦事不說,連個回話都沒有,欺負人也沒這麼欺負的吧?」 魏海烽被窩在那兒,氣得心肝肺直顫。 半天,他說出兩個字:「離婚。 」 本來,他要說的是「庸俗」——第一,他要是能當上「副廳」,他為什麼不當?這事兒又不是由他自己說了算?他沒當上,他也著急,你做老婆的,就不能給點溫情脈脈的人道主義關懷嗎?第二,退一萬步講,難道兒子上不了重點,天就塌了?丈夫升不上「副廳」,婚姻就沒有意義了?再說,「副廳」和兒子上重點本來是兩件事兒。 「副廳」是「副廳」,兒子上重點是兒子上重點,難道上重點中學的學生都有個老子做「副廳」嗎?這是什麼教育觀念?不教育兒子自己努力,倒來批評做爹的沒本事以權謀私。 庸俗!太庸俗!這樣教育,能教育得好兒子嗎?但這些話,魏海烽都沒有說出來。 他沒有說出來不是因為他修養好,而是他知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關系,他的話越重,陶愛華的反擊就會越猛烈。 比如他說陶愛華庸俗,陶愛華就會說,我倒也想高雅來著,每天喝喝茶插插花,穿穿貂皮大衣,閑著沒事兒去醫院擁抱擁抱艾滋病人,我也想高雅呀,你倒是讓我高雅一個?水仙花高雅,那是養出來的;波斯貓高貴,那是寵出來的。 我嫁給你,我還沒嫌棄你沒讓我穿金戴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倒嫌棄我庸俗來了!魏海烽,你說說看,是我庸俗還是你窩囊沒能耐! 「離婚!這可是你說的,魏海烽。 離就離!」陶愛華不卑不亢,步步緊逼。 魏海烽沒有出路了,他拉開門,出去了。 身後,關上的門被猛力拉開,然後又狠狠地再撞上,「砰」的一聲。 魏海烽閉了閉眼,他知道陶愛華最煩他這樣一走了之,可是他實在厭倦了和陶愛華的唇槍舌戰,有什麼意義?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句車軲轆話,無非是她瞎了眼嫁了他,他沒出息,辜負了她,還有什麼?反反複複就是這些個事兒。 魏海烽想起自己的導師王友善,當年他要和陶愛華結婚,王友善是不同意的。 王友善話說得很明白,他說,海烽,一個善良的男人如果娶一個庸俗的女人,這一輩子就完蛋了。 庸俗的女人目光短淺,對生活沒有建設性,她們日子過得不好,就抱怨,說自己嫁錯了人;日子過得好,就沾沾自喜,到處炫耀自己的幸福生活。 這種女人沒有靈魂。 跟她們在一起生活,無論過得好過得壞,都是很可怕的。 王友善認為一個好女人,應該是他亡妻那樣的,跟著他一輩子,日子過得好了,也不到處臭顯擺;日子過得不好,也不覺低人一等。 魏海烽沒見過師母,但聽說是一大戶人家的女兒,早年陪王友善留學海外,後來新中國成立,雙雙歸來,一生追隨王老先生,無怨無悔。 魏海烽覺得這樣的女子,早死絕了,就算還有,也輪不到他娶。 婚姻在一定程度上是講門當戶對的,王友善的祖父是中過舉的,而魏海烽則沒有這樣輝煌的家世,哪怕是曾經的片刻的過眼雲煙式的。 魏海烽的母親是小學老師,算起來也是個小知識分子,生下海洋那年,死了丈夫,人家都說魏海烽的母親命硬,克夫。 老太太是個明白人,她對魏海烽說,兒子,那些倆胳膊隨便一伸就是一只金鳳凰的姑娘,咱家可不能要。 你娶回家供著啊?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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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底線》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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