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的猜測一點沒錯,這天中午方浩心中確實有幾分高興,因為上午跟羅科長談得比較投機,把板栗的報告交給了她,這事也算有了一點底。 為家鄉的事高興,方浩就想起要用家鄉的炒制方法炒血漿鴨犒勞自己。 問題是,方浩這份高興勁並沒能維持多久,下午局裏的職工大會一開,他就泄了氣。 這個職工大會與方浩跟羅科長論過的什麼三定方案,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 編委下達的三定方案的編制和職位自然已經到了財政局,但那只是紙上談兵,並沒進入實質階段。 難度也不小,具體到幹部的安排,也就是說哪些人下、哪些人上、哪些人占哪些崗位,牽涉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定起來並非那麼容易,也許沒一年半載是扯不清的,不可能這麼快就開大會公布方案。 下午的大會講的是有關機關經濟實體的事情。 老板在台上振振有詞道:「興辦經濟實體,贏利彌補辦公經費的不足,這是市委市政府早已下文大力提倡的,局党組經過討論研究,決定創辦一家大酒店和一家娛樂中心。 」 興辦實體,方浩當然還是支持的,辦得好,能得點福利,何樂而不為?問題是老板接著就發了一個號召,這讓方浩頓時就傻了眼。 老板說:「辦這兩個實體,其設施規模和裝修工程都較大,估計投入會超過800萬元,但大投入,才會有大產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那麼投入資金從哪裏來?我們的原則是,不動用國家財政的一分一厘,而靠兩條腿走路,一條是到財政廳要一部分低息周轉金,另一條是全局幹部、職工入股,每個職工至少要入兩股,也就是大酒店和娛樂中心一家入一股,每股1萬元。 」 接著老板還說道:「我知道大家也不富裕,一下子拿2萬塊錢出來有一定困難,但借也要借攏來,這是大家的事,大家的事大家來辦,把實體辦好了,紅利福利大家得,還可安排部分職工的家屬子弟就業。 當然,入股不帶強迫性,萬一有人不入,以後分紅和發福利輪不到你,別有意見就是。 」 散會後,方浩蔫著腦袋走出了會議室。 方浩一籌莫展。 這入股的錢哪裏來?像老板說的,去親戚、朋友那裏借?方浩的親友都在鄉裏,交農業稅的錢都湊不齊,哪有錢借給他?老板話說得藝術,入股不帶強迫性,可你真的不入,那又是集體觀念不強。 國人喜歡泛政治論,動不動就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說你對党組的決定不支持,對党和人民的事業不關心,缺乏政治責任感。 說實在話,方浩並不在乎以後有沒有紅利和福利可分,他這個人自小窮習慣了,沒飯吃、沒衣穿的日子挨過不少,那都過來了,如今有工資有住房,已別無他求。 但這入股的事並不僅僅為了日後的紅利和福利,而是關系日後的政治命運的問題。 尤其是在三定方案將要確定的節骨眼兒上,如果你連領導要你入股都不踴躍,領導還放心把重要崗位交給你嗎?如此說來,即使領導不給你上升到政治高度,你自己也會悄悄往政治高度上升。 自然,這天晚餐雖然夏雨炒的血漿鴨相當不錯,方浩卻食之不甘,味同嚼蠟。 夏雨弄清方浩胃口不好的原因後,也唉聲歎氣,吃了兩只翅膀就放下了碗筷。 一家三口的飯都吃完了,一缽鴨肉仿佛還是原樣。 飯後兩人動手清理餐具,給小孩檢查作業,然後把小孩安頓到床上,接著就沒別的事可做了。 看了幾分鐘電視,實在沒有意思,幹脆把開關撳掉。 兩人呆坐了一會兒,夏雨歎息一聲,先開了口,她說:「我記得咱家的存折也上過2萬,要不是買房子、搞裝修,或許也不至於這麼緊巴。 」 方浩把垂著的頭往上抬了抬,不經意就瞥見了夏雨脖子上那根偽品金項鏈,心頭不覺愈加沉重。 心想自己也真不中用,老婆跟自己生活了十年了,連給她買根金項鏈都買不起,真枉做了半輩子的男人。 於是苦笑道:「只怪我不會偷不會搶,要會這兩樣本事,晚上出去一趟,便什麼都解決了。 」夏雨說:「不偷不搶,但別的辦法還是得想想,大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方浩說:「有辦法的話,我還不知道去想?裝修房子的時候,就借過人家的錢,至今沒還,現在想借都沒地方借了。 」夏雨說:「這樣吧,我們廠裏搞股份制要入股1萬元,我自己去找人借,你就負責你自己的那2萬。 」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有人在門上重重地敲了幾下。 方浩起身走過去,透過貓眼往外一瞧,不禁吃了一驚,趕忙打開門,說道:「你昨天沒有回去怎麼的?」 原來門外站著板栗,一身濕透,落湯雞一般。 方浩這才意識到外面下了大雨,趕忙往屋裏讓板栗。 板栗伸著腦袋,往一塵不染的客廳裏覷了覷,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昨晚我跟支書已經上了車,才記起離開財政局時忘了一件大事,所以支書先走了,讓我下了車。 」板栗說,「我本想昨晚就來找你的,一怕夜裏不好找,二怕影響你的休息,就決定在候車室待一晚,白天再去財政局找你。 不想在椅子上一覺睡過去,醒來時已是今天中午,趕快往財政局走。 走著走著竟然迷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財政局,你們已經下班,才又拐彎抹角,左打聽,右打聽,這個時候才找到你的住處。 」 板栗一邊得意地敘述著,一邊伸手在黃挎包裏摸索起來。 最後摸出一個裹著土紙的包,一把塞進方浩手中。 板栗說:「如果我不把這個包交給你,支書會要了我的小命的。 」 方浩拿著紙包,卻不知是什麼。 板栗於是笑了,抬手在仍然淌著水的額發上擼一把,閃著一對發光的眸子說道:「這是村裏自種的三七。 我跟支書來市裏前,去過你家,你娘說你現在什麼都好,就是小孫子體質弱,常患點感冒、喉炎什麼的小毛病,所以我和支書就帶了這包三七。 你有空的時候,將三七用水泡發,切了片,用茶油炸燥,再碾成粉末,用瓶子裝好,小孩喝牛奶、豆漿或是蒸雞時撒點上去。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土辦法,效果不錯,你不妨試試,說不定小孩會像狗崽樣健壯起來。 」 之後板栗又補充道:「你看這樣的大事,我昨天下午都給忘了,可能是當時你接了我們的報告,我心裏太高興的原因。 」 方浩的心頭不覺就熱了一下。 他想,真難得板栗這一番良苦用心。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感激板栗和支書他們才好。 只顧聽板栗說話,方浩竟然忘了人家還濕淋淋地站在門外,這一刻才猛然回過神來,忙請板栗進屋。 板栗堅決不肯進去,說:「我今晚必須趕回去,與支書說好的,明天跟他去開石山,城裏基建多,石頭起價,好為學校貼補一點。 」 話沒落音,人已轉身往樓下走去。 方浩欲再挽留,已來不及,只好把一包三七放到夏雨手上,拿把傘追下樓去。 外面大雨滂沱,板栗的身影已被夜色和雨幕吞沒得了無蹤跡。 第06節 六 購房和裝修房子時,方浩曾向兩位親友借過錢,如今再向他們開口,實在不好意思。 方浩只得挖空心思,在記憶裏搜尋別的有錢又有可能把錢借給自己的朋友和熟人的名字,結果發現同時具備這兩點的朋友和熟人實在太難找了。 認識的有錢人有好幾個,但僅僅認識而已,要開口向他們借錢,那等於把句話丟進水裏,泡泡都不會起一個。 後來方浩想起兩個人來,一個是易大順,一個是陳建軍,說不定他們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易大順是銀信酒家的老板,他和方浩是大學同學,畢業分配時兩人又一同進了印機廠,還算有些交情。 易大順是方浩離開印機廠的第二年停薪留職出去開酒家的,生意由小至大,一直紅火,方浩心想朝他借一兩萬,也許不難。 於是給銀信酒家打去電話,易大順不在。 便問了易大順的手機號碼,然後再撥他的手機。 結果易大順的手機總占線,方浩將電話機上的重撥鍵撳了好幾回才撳通。 問清是方浩後,易大順那股親熱勁就別提啦,在那頭嚷道:「原來是老同學,好久沒你的消息了,是不是當了局長,要給我拉生意?我一定給你10%的回扣。 」方浩說:「局長沒我的份兒,不過辦公室請人吃飯時,我會考慮到你那裏去,只是你那裏太遠了,有點不方便。 」易大順說:「遠點沒關系,打的就是,我出打的費。 」 兩人漫無邊際扯了一通,方浩不願老占著辦公室的電話,怕別人說閑話,就把話題轉換回來,說道:「你現在在哪裏,我想找你一下。 」易大順說:「我正在包房裏陪客,你有什麼事嗎?」方浩心想,易大順也不可能把票子通過電話線路傳過來,就說道:「我馬上就去你那裏,你別出去。 」然後掛了電話。 當方浩爬上出租摩托,飆到銀信酒家,對易大順說要借錢時,易大順的口氣立刻變了樣。 他苦著臉說:「方老兄,你也許不知道,我這個酒家辦得多麼艱難,我早就想把它轉讓出去了。 算個細賬給你聽,我這裏一個月的房租、水電費就是10多萬元,租金和工商管理費占毛收入的30%,還要支付貸款利息以及廚師和服務小姐的工資,而且各部門在這裏吃飯掛的賬,有些幾年都收不回,我這酒家已經支撐不住了。 」 方浩不太相信易大順的話,說:「你的賬只有你自己算得清,我可不是來聽你算賬的。 」易大順急了,說:「你不相信,我也沒法,我如果說了半句假話,明天就在汽車輪子下面碾死。 」他又放低聲音說,「原來我戶頭上確有過幾萬餘錢,都被我拿去炒股,全部套牢在那裏,我只差沒去跳樓了。 」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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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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