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富想不到事情會如此複雜,當即說:「算了算了,不就兩千多元嗎?我自己來掏。 以後我不坐車好了,車子給組織部退回去。 」 黃主席是政協最高首長,說過的話不兌現,豈不顯得沒有威信?最後他還是力排眾議,要給馮國富報銷這筆錢。 一把手主意已定,大家也就不好再堅持。 偏偏馮國富倔強,從小曹那裏要走票據,如數給了現金,說是政協報銷的,然後將票據往辦公室抽屜裏一扔,再不理會。 害得黃主席回頭來催馮國富,要他快去報帳,說已跟辦公室和財務室打好招呼。 這事被周英傑知道了,他走進馮國富辦公室,說:「馮主席不是有一把小車油料發票麼?交給我吧,我去想辦法。 」 兩千多元不是什麼大數,馮國富還出得起,雖然出得有些窩囊,這幾天心裏一直堵著。 不過再怎麼的,也犯不著讓周英傑拿去想辦法。 究竟跟周英傑交往不深,馮國富不想因這兩千多元錢,欠下人家一份情。 見馮國富不願拿發票出來,周英傑幹脆挑明說:「這次楹聯征集活動,除佛教協會出一部分墊底資金外,我們還將對入圍作品適當收些費,以填補活動經費之不足。 馮主席是活動的最高領導人,不僅為活動的開展出謀劃策,還到處跑動,負責您的油料費開支,完全是天經地義的。 」 這個理由倒還說得過去,馮國富不再猶豫,拿出抽屜裏的發票。 周英傑調出手機裏的計算器,合計好發票總額,如數將現金遞到馮國富手上。 馮國富說:「看來這個領導小組組長還有些實際意義。 早知如此,我找劉秘書長和黃主席他們幹嘛呢?」 周英傑不便說劉秘書長和黃主席他們的長短,只說:「馮主席這個組長的實際意義大著呢,不是拉您這個主席的大旗做虎皮,我們這個活動怎麼搞得起來?」 送走周英傑,馮國富心裏又是一番感慨。 過去別說幾個小車油料費,就是一座高級別墅,自己如若有這個想法,都會有人競相奉送,惟恐你不肯笑納。 怪不得古人說,君子不可一日無權,手裏有權,比有什麼都強啊。 不免對周英傑暗暗感激起來。 給有權有勢的人跑腿,誰都樂意,給無權無勢的人辦事,誰還有這樣的美德?何況周英傑找的借口,聽起來那麼生動,讓馮國富容易接受。 給你解決兩千多元的油料費,也會感激不已,看來自己確實已沒多少份量。 馮國富的情緒又低落下去。 第五章 市委那邊很快傳來消息,組織部金部長即將調離楚南,到另一個市裏去做副書記。 怪不得當時小曹找最會聽領導話的龔主任報銷油料費時,他借故不肯簽字。 如今的人一個個都是現實主義,知道領導要走,領導許過願的事辦得再好,也白好了。 馮國富意識到,小車和小曹留得一時只是一時,不可能老留著。 何況這對小曹也沒有好處。 在政協這邊開車的大半年時間裏,小曹已經是吃了虧的,馮國富不忍心讓他老為自己做犧牲,打算在組織部新部長上任前,另外弄台車子,然後將小車和小曹還給組織部。 馮國富想起分管財稅的副市長張柏松來。 說起這張柏松,還多少跟馮國富有些瓜葛。 那時馮國富做上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不久,張柏松還在農機局任副局長。 楚南的農機局是過去的農機公司轉制轉過來的,也就管著農民手裏的幾台拖拉機,沒有多少實權。 沒有實權的單位不可能給市裏領導辦什麼事,在領導心目中也就無足輕重,做這樣的單位的頭頭自然難得有太大出息。 張柏松也就早有去意,想換個地方,只是苦於跟市委領導沒有交往,無從著手。 也是應了那句舊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張柏松竟轉彎抹角跟馮國富攀上了,找到他門下,說是他的同學。 馮國富感到奇怪,幾時又冒出一個這樣的同學來了?是大學同學?還是中小學同學?馮國富摸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只能肯定,至少不是幼兒園的同學,因為自己生在鄉下,從沒上過一天幼兒園。 張柏松於是招供,說是曾跟馮國富在党校短訓班上一起同過學。 馮國富這才想起,在楚寧做組織部長時,自己確實參加過一期市委党校的處級幹部短訓班。 說是班,其實有兩百多號人,也就每天一起在禮堂裏上幾節大課,課後縣裏的學員在党校吃住,市裏的同學早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兩個月下來連面都難得見上一回,馮國富因此對張柏松一點印象也沒有。 何況一起在這種短訓班上呆過,算不算是同學,馮國富一直心存疑慮。 張柏松卻沒有任何疑慮,理直氣壯得很,咬定兩人是同學,緊緊粘上馮國家,從送農副產品到請吃請喝請玩,關系日見密切。 馮國富是個明白人,自己身為組織部副部長,人家表面上認你同學,實際上是認你手裏那點配送官帽的權力。 也不用張柏松開口,背後替他張羅起來,打算將他安排到哪個縣裏做個副縣長。 市裏的副局長跟下面的副縣長雖都是副處級,但位置有別,今後的前途也自然不同。 若是張柏松這種要死不活的農機局裏的副局長,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 正因如此,副縣長那樣的位置便不容易騰出來,偶爾碰上一個空缺,市裏主要領導早有意思,根本輪不到馮國富做小動作。 偏偏張柏松有官運,沒有副縣長的空子可鑽,竟有人給他讓出一個縣委副書記的位置來。 原來下面縣裏有一個黑社會團夥出了命案,省公安廳辦案組越過楚南市,直接插到縣裏,牽出這個黑社會後面的縣委副書記,將他一並歸案。 這事來得非常突然,又恰逢市委換屆在即,市委主要領導都在考慮自己的去向,沒誰來得及安排自己的人去接替那個縣委副書記。 馮國富正好見縫插針,找到楊家山,向他推薦了張柏松。 楊家山也就順水推舟,將張柏松安排到該縣做了副書記。 縣委副書記比副縣長的位置自然更加重要。 好多人在縣裏做上多年副縣長,連縣委常委都進不去,就別提做副書記了。 副書記顯然是個很關鍵的台階,只有做了副書記,才有可能做上縣長和書記,甚至進步到更高的層面上。 張柏松正是上了這個台階,才有了以後的機會。 三年不到,那個縣裏又出了腐敗窩案,原來的班子一鍋端,書記縣長無一幸免,張柏松又揀了一個落地桃子,做上縣委書記。 幾年後市裏班子調整,得依據年齡學曆和資曆,選擇條件合適的人才進班子。 就像給張柏松量身定做的衣服,這些條件他剛好吻合,又有馮國富和楊家山在後面照應,也就順理成章到市政府做了副市長。 有這麼一層關系,去找張柏松解決一輛小車,他又在政府分管財稅,應該不在話下。 馮國富便拿出幾大家內部電話號碼本,去撥張柏松的手機。 卻怎麼也撥不通,只好打到市政府秘書科詢問。 原來張柏松出國考察去了,還得一個星期才回得來。 一個多星期後,馮國富再撥張柏松的手機,開始老占線,後來終於撥通,接電話的卻是張柏松的秘書。 馮國富說:「是小丁吧,讓柏松接個電話。 」 張柏松是年初上任副市長的,當時馮國富還沒離開組織部,他特意去看望過馮國富,此後因忙碌,便很少接觸,小丁也就不熟悉馮國富的聲音,只是聽他口氣不同,不稱張市長,而直呼柏松,才不敢怠慢,說:「您是誰?」 副市長是實權派,實權派的門檻就是高,打個電話,都有秘書擋駕,哪像自己這個所謂的副主席,連小車和司機都是人家的,更別說秘書了。 馮國富心裏灰著,嘴上說:「我是政協馮國富,柏松在旁邊嗎?」 小丁不熟悉馮國富的聲音,對他人卻並不陌生。 領導秘書都是人精,又時刻不離領導左右,對官場當然頗有研究,誰背後靠山硬,誰是作搭頭搭進班子的,誰正處於上升趨勢,誰已開始走下坡路,自是爛熟於心。 尤其是幾大家班子成員,每個人的來龍去脈,更是如數家珍。 小丁的口氣也就柔和多了,說:「哦,您是馮主席。 張市長正在向省政府領導匯報工作哩,暫時接不了電話。 是有話我轉告,還是他匯報完工作後,給您打電話?」 馮國富說:「他忙,別給我打電話了。 也沒什麼要緊事,主要向他問聲好。 你只告訴他,我給他去過電話。 」 不要人家打電話,又讓丁秘書轉告去過電話,這不是矛盾麼?原來潛意識裏,馮國富還是盼著張柏松打這個電話來,這樣才顯得自己有面子。 想當初,張柏松挖空心思套你近乎,將你當做大樹來攀爬,現在他發達了,給你打個電話,也是應該的嘛。 可左等右等,等了好幾天,也沒等來張柏松的電話。 馮國富心裏恨恨的,暗想就是再忙碌,打個電話要得你多少時間?這個張柏松,怕是把過去的發跡史忘了個幹淨。 轉而又想,張柏松也許不是這種人,大概是小丁忘了轉告。 不知者無罪,如果是這樣,還不好責怪人家。 轉而想領導秘書都心細如絲,小丁不會忘記轉告的,肯定是張柏松應酬多,一來二去,記不起來了。 人的位置不同,記性的好壞自然也會隨之發生變化。 過去自己呆在常務副部長位置上,不也經常被人埋怨記性不好麼?何況是你求人家,不是人家求你,你憑什麼要求人家有那麼好的記性? 馮國富想通了,心裏好受了些,又撥了張柏松一次電話。 算他有運氣,立即就通了。 馮國富心裏不禁一喜,這個開頭不錯。 自然又是小丁接的電話,一聽是馮國富,說:「省裏領導剛剛離開楚南,張市長正准備抽空給馮主席去電話哩,不想馮主席先打了過來。 我馬上去請張市長。 」 這話馮國富聽著舒服。 不管小丁所說是真是假,他是給了您面子。 真話如果僅僅是真話,還不如假話管用,假話至少有一個好處,不鬧心。 張柏松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國富兄好!前次你來電話,我沒及時回複,真是對不起。 你是清楚的,政府工作不好搞啊。 」 馮國富心裏又不自在了。 過去張柏松總是把他當做伯樂,口口聲聲呼他馮部長,顯得恭敬而又謙卑。 現在自己不再是馮部長了,你叫聲馮主席,也虧不到哪裏去呀。 以兄相稱,聽上去隨便,卻抹去了馮國富伯樂的身份,將曆史一筆勾銷。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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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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