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一時彼一時,賀局長現在還說這樣的話,純粹是送馮國富口水人情,他就是閑得再無聊,也斷不可能往政協那地方跑的。 當然賀局長還能這麼客氣,算是他記性不差,沒全忘了過去馮國富的恩德。 馮國富面子上也算過得去,忙遞上報告,笑道:「政協工作清閑,我正好趁機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哪像賀局長業務繁忙,工作緊迫,能放下党組會見我一面,我已是感激不盡了。 」 賀局長不必在馮國富面前裝腔作勢,看看報告上張柏松的字,說:「這事柏松市長已跟我打過招呼。 老部長只管放心,楚南財政就是再窮,您這台車的購置費我們還是安排得出來的。 年底就快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前,錢一定打到政協戶頭上去。 」 賀局長這麼在乎你的事,原來還是沖著張柏松去的,並非你的面子大。 馮國富心裏又要不順了。 轉而又想,能解決問題,再不順也是順的。 購車經費有了著落,馮國富頗覺慰藉。 不覺到了星期六,呆在家裏無事,電視裏又是些瘋瘋癲癲的鬧劇,不忍卒看,忽想起朱崖的約請,何不趁情緒不錯,給他作幅佛聯?可朝思暮想,欄杆拍遍,也沒想出一幅稍中意的。 便暗怪自己一輩子俗不可耐,無心向佛,臨時要做佛聯,哪來的靈感? 剛好兒子馮俊不在家,上單位加班去了,陳靜如說話也就少了顧忌:「是不是多情反遭無情惱,被有情人甩了?」馮國富說:「有情人倒沒甩,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 」陳靜如說:「老在眼前晃動,恐怕再有情,也難免生厭,變得無情了。 」 馮國富不想跟陳靜如饒舌,說了朱崖請他作佛聯的事。 陳靜如笑笑,說:「好事不可強求,悟道全在無心,哪有像你這麼挖空心思,刻意求索,作得出好對子來的?」 這話倒也不妄。 許多事情都是這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何不暫時撇開佛聯,做些別的什麼,說不定一時開悟,可得佳句。 馮國富於是拿把灑水壺,裝模作樣澆起陽台上的花卉來。 只是夫人的話猶在耳畔,覺得有些意味。 其實何止做對子,就是為人做官也是如此。 想自己當年在市直機關裏做科長,多次提副局長沒提成,不意竟被選派下去做了楚寧縣委組織部長。 那時還是郝老書記他們主政楚南,盡管任人為親的現象已經不少,任人為賢的事還沒完全絕跡,運氣好的話,沒走誰的門子,通過正常途徑也上得了台階。 對於一心奔仕途的人來說,縣委組織部長這樣的台階當然是再理想不過的台階,馮國富卻沒有遠大志向,只想幹滿一任走人,隨便回市裏哪個單位任職皆可。 不想卻與縣委書記楊家山惺惺相惜,受到他的器重,此後水漲船高,楊家山做了市委副書記,也將馮國富調市委組織部做了副部長,接著成為常務副部長,又解決了助理巡視員待遇。 這些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得來的,馮國富本人並沒花什麼詩外工夫,沒跑也沒送。 只是人到得這個份上,心不再容易收住,自然還想往上走走,讓自己這個准副師成為正式的副師甚至正師。 馮國富開始上下求索,積極向領導靠攏。 偏偏竟被挪離組織部,到政協來充任閑職,斷了再度進步的念想。 真應了另一句老話: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不過話說回來,世上無心插柳的好事究竟不多,什麼都心不在焉,好處自己跑到你門上來的可能性並不大。 別的不敢妄言,官場上的事馮國富見得不少,有幾個人的帽子不是自己著力追求得來的?有後台有關系自不必說,想不進步不容易。 沒後台沒關系,想辦法也要去找後台拉關系。 找不到拉不上,就只剩下一條,老老實實做事,事情做得好,感動領導,也還有機會。 當初做科長時,馮國富不找不拉,只知道低頭做事,才幾次被列入單位領導班子人選,雖然最終沒提成副局長,卻為下派做縣裏組織部長做了鋪墊。 如此說來,自己低頭做事,沒找也沒拉,好像甘於寂寞,無意仕途,事實上冥冥中還是想著能夠進步,不然你那麼賣力做事,也就找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所以說無心,並不是絕對的。 人非聖賢,身處俗世,總有七情六欲,得食人間煙火。 尤其是浸淫官場,不在人上,就在人下,說自己完全無心進步,難免顯得太過矯情。 這麼思過來,又想過去,馮國富眼前漸漸亮堂起來。 佛理原來就在這有無行止上下進退之間,只要佛在我心,也就我在佛在。 何況佛有容乃大,大慈大悲,是不排除俗世情懷的。 俗而能悟,俗而明心見性,那麼俗也是雅,雅也是俗,我就是佛,佛就是我。 無意間,馮國富因此得出一聯: 無心常入俗 悟道不留痕 馮國富將這佛聯寫下來,反複玩賞數遍,覺得意思尚可,平仄也還相契,只是一時不知符不符合佛意禪心。 正在得意間,朱崖打來電話,催問佛聯做得如何,說是頒獎會議日期將至,得快些趕制出來,掛到佛堂上,到時好供與會人員觀賞。 馮國富告訴他,勉強做了一副,至於能不能用,那就不好保證了。 朱崖說馮主席的佛聯不能用,誰的還能用?說好星期一就到政協去找馮國富。 第七章 星期一上午,朱崖在周英傑陪同下,進了馮國富辦公室。 馮國富拿出那十個字,遞給朱崖,一邊說:「我既不懂佛,又不擅對,勉強拼了兩句,不知如朱秘書長意否。 」 周英傑說:「如不如朱秘書長意沒關系,只要如佛意就是。 」 見過馮國富的佛聯,朱崖已是喜不自勝,說:「妙聯,妙聯!對仗工整自不必說,無心悟道,本是佛家之語,而常入俗和不留痕又正合佛旨禪心。 」周英傑也伸了腦袋來瞧,說:「我原以為馮主席真的不會楹聯,才冒冒失失拿了《聲律啟蒙》,讓您誦讀,不想您出手不凡。 這副佛聯做得這麼好,一看就是有深厚功底的。 」 見兩位所言並不全是諛詞,馮國富心裏很是高興,說:「我有什麼功底?承蒙兩位表揚了。 」朱崖說:「我們怎敢表揚領導?是馮主席確實做得好。 」 想起朱崖說過銀副部長也會做佛聯,馮國富問道:「銀副部長那裏呢,他做出來沒有?」周英傑說:「我已電話問過他,說已經做好。 等會兒我和朱秘書長就到組織部去找他索要。 」馮國富說:「銀副部長是高手,一定做得比我好。 」 兩位還沒見過銀副部長的對聯,沒有比較,不好下結論。 就是有比較,都是領導,也不便厚此薄彼。 只得敷衍道:「兩位領導都是高手。 」出門去了組織部。 轉眼到了月底。 這天天氣不錯,一大早馮國富就坐小曹的車奔往紫煙山。 到得山下,路旁已泊了好幾輛小車,登山的石板路上人影綽約。 小曹靠邊停好車,馮國富正要開門,外面有人將門拉開了,一看是花花公司的李總。 只見李總一臉笑容,手臂高抬,用他那寬大肥厚的手掌擋住車頂,將馮國富請下車去。 馮國富好久沒享受這種待遇了。 要在過去,走到哪裏都前呼後擁,別說上下車有人關門開門,就是上趟廁所,也前有引路的,後有備手紙的。 今天李總這般殷勤,馮國富一下子又找回過去的尊嚴,心情格外舒暢,話語裏也就多了些上滑音:「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我以為今天我是早的了,不想還是被李總搶了先。 」 李總躬著身,將馮國富請上石板路,嘴上說道:「豈敢搶主席的先?我是受周主任和朱秘書長的重托,專門負責迎接馮主席,才早早到這路上候著。 」 不過登上二十來步,多年以車當步的馮國富就有些微喘了,只得駐足稍停。 氣息平和了,才問李總會來些什麼人。 李總說:「領導小組成員基本上能來,兩百來號分布於市區及周邊縣區的詩詞楹聯協會會員也能到場。 」馮國富說:「還有些規模嘛。 」 石板路並不遠,行行止止,不足一個小時,翻上一處徒坎,來到開闊地帶,紫煙寺巍然屹立於前。 自古奇山僧占多,這紫煙山勢形同巨椅,三面高山托出一塊平地,紫煙寺座落其間,那麼四平八穩。 時值太陽初升,佳氣蔥鬱,風光淡爽,山寺顯得格外安靜祥和。 更兼松孤梅傲,疏竹環繞,葉葉有聲,實為難得的妙境。 走近了,才見山寺已被修葺一新,可謂琉璃作瓦,紫脂泥牆。 寺門上方紫煙寺三字剛加過漆,旁邊楚南市佛教協會的牌子也油墨未幹。 站在才修整過的殘香嫋然的焚香爐旁,馮國富問李總道:「這些一定是李總的功勞吧?」李總說:「談不上功勞,裝修完裏面協會屋子後,還有些餘錢,順便將山寺稍稍修補了一下。 」 第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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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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