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著說:"我,真的,沒有做錯什麼……"張德常看小書記員出去,笑嘻嘻的臉立即嚴肅起來,壓低聲音道:"伯伯知道你是好孩子,那個報道我也看了呢,很尖銳,文筆也很好呢,不愧是老劉的女兒呀。 " 左昀望著他,忘記了哭泣,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張德常深深地看著她,聲音更輕了,卻是一字一字地吐出來的:"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相信你,什麼都沒有做。 "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自己頭腦要清醒。 " 左昀淚眼模糊地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背了手,閑閑地走出門去。 小書記員打來了水,盆子裏還放著一條毛巾,左昀也顧不得幹淨不幹淨了,"嘩啦嘩啦"洗起臉來,這一洗才知道自己一下午出了多少汗,瞧著變得黑乎乎的水,她不好意思地沖著小書記員嫣然一笑。 小書記員正看得心兒亂跳,被她一笑,臉頓時便紅了,端起水盆便走:"我給你換點水吧。 " 熊天平回到問訊室,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手裏拿著一只厚厚的牛皮紙袋。 令他稍有意外的是,被撂在冷板凳上坐了五個多小時的左昀一點兒頹喪的樣子都沒有,還更加精神抖擻了,不知道誰給她端來了一碗湯面,冒著熱氣,面上還臥著白白的幾個荷包蛋,媽的,局裏的馬屁精還真不少呢。 看到自己進來,小丫頭片子還吃得更起勁了,還故意發出"呼啦呼啦"的吮吸聲。 他坐了下來,動作幅度很大地將牛皮紙袋放到桌面上,醒目地對著左昀。 左昀從湯碗上抬起臉,翻了一記白眼,低頭又繼續喝起湯來。 "先別急著吃,"熊天平心情很好地說,"讓你等了這麼久,我再問幾個問題,就結束了,你回家以後想吃啥就吃啥,好不好?"他一邊說,一邊示意書記員開始記錄,網絡股長沒來,他也不管了。 "你和趙根林之間只是單純的同學關系?"他隨意地問。 "是。 " 左昀又喝了口面湯。 熊天平也不阻止她,繼續問:"你們之間沒談過男男女女的感情事嗎?"左昀想了一想,肯定地說:"沒。 " "那麼,"熊天平拖長了聲音,"為什麼現在有兩個人都證實你和趙根林之間一直存在曖昧關系呢?"左昀一口湯險些嗆在喉嚨裏:"什麼?誰?"熊天平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話收到了效果,徐徐道:"一個是李三愛,還有一個嘛,是賀小英。 " 他有意地把後一個名字緩慢而有力地說出來,清楚地看到這個名字在對方身上起了巨大反響。 左昀一生氣,臉就會漲得通紅,她第一個沖動是將面碗連碗帶湯整個砸在對面這個可惡的男人身上,但她一看到熊天平的表情,她捧起的碗停住了,慢慢地送到自己嘴邊,喝下最後一口湯,十分冷靜地把碗放在了一邊,抬手抹了把嘴,冷冷地看著熊天平:"熊隊長,我和趙根林之間,只是朋友關系,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證明我和他之間有超友誼的感情存在呢?"熊天平打開牛皮紙袋,從裏面取出一樣東西:"這個手機你認識吧?"左昀眼睛眨也不眨:"耶?我的手機哦!我把它丟到哪裏了?你在哪裏幫我找回來的?多謝你!"熊天平又一次泛起狠揍一頓眼前這個女孩的沖動。 他咬牙笑著站了起來:"你不說實話,總有人會說實話的。 " 說著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刑警隊辦公室,"喂,誰在?哦,小陸啊,你過來一下,給這個人辦一下留置手續。 " 左昀也站了起來,一雙手在身體兩側握成了拳頭:"你憑什麼關我?"熊天平提起牛皮紙袋,朝門外走去,詫異地回頭道:"關你?哪能呢?我哪有權力關你啊,只是這個案子裏有些涉及你的問題還沒查清楚,把你留置在這裏,也是對你負責,這哪是關呢。 " 左昀慢慢地咬住嘴唇,咬得如此用力,以至於小書記員都看得抿住了嘴,悄悄地對她朝下按了按手掌,示意她冷靜。 左昀"噗"的吐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再次恢複了無所謂的冷漠,別過頭望著窗外的夜空。 不知什麼時候,幾個寥落的星星出現在了天空裏,在樓下的趙根林,應該也看到星星了吧。 23.辣手神探 留置左昀,熊天平吩咐完就走了,丟下其他幾個幹警面對面地發愁。 陸傑是被熊天平點名去處理這事的,比其他人愁得更厲害,因為他和左昀是同班同學。 陸傑把留置左昀的事給大隊長匯報了一下,大隊長只說,"就按熊隊長的意見辦吧",他再跑去問張德常,張德常反問道:"你們都已經定下來的事,還來請示我做什麼?"留置就留置吧,問題是,誰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劉幼捷呢?熊天平走的時候沒交代,陸傑也絕不會傻到撈這個屎盆子朝自己頭上扣,想來想去,拿定主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老熊掰下的玉米,我不替你撿。 網絡辦的小書記員下班回家去了,陸傑進去掩上門,左昀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絲似曾相識的疑惑。 陸傑趕緊自報家門:"左昀,我是陸傑呀。 " 不等左昀開口,先替她叫起屈來,"熊隊長這麼搞……有點過了啊。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一個窩裏的這點子事,誰還不清楚門道啊……"左昀認出他來,勉強笑了笑:"謔,你穿上制服,一下子還真認不出來了。 " 陸傑從審訊桌子後把椅子拉了出來,拉到左昀面前坐下,兩人說話的格局自然了許多,左昀微微一笑:"熊隊長不是叫你給我辦留置手續的嗎?"陸傑尷尬地抹了把鼻子:"是啊……""行啊,不會讓你為難的。 有什麼表格要填寫的?還有要不要上手銬?"左昀睞起眼睛,嘲弄地看著老同學,"我大概是你第一個留置的同學吧?""沒有沒有沒有,"陸傑連聲說,"開什麼玩笑,你又不是罪犯!"他朝前挪了挪椅子,聲音更輕了:"我說,熊隊長這次反應比較過激……是不是你得罪他了……他也是個牛脾氣,在問話的時候,你配合一點,別認真頂他,怎麼說現在你在他手上,他一較勁兒,你要現吃苦頭的。 " 左昀低頭不語,陸傑勸解了一會兒,轉到正題上來:"咱們是不是打個電話給你媽媽,說一下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也別說被留置,就說留在這裏配合調查……"問訊室的電話不能接外線的,陸傑說著就摸出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趁熊隊長還沒過來,趕緊跟家裏說一聲吧。 " 電話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按常理,例行公事的問話也就一兩個小時,人就該回家了,結果一進去就像石沉大海,到了下班都沒消息,左君年夫婦早已經坐立不安了,電話一響,劉幼捷趕緊搶起電話,左君年搶不過妻子,跑到客廳拿起分機聽。 盡管左昀把語氣調整得極為輕松,劉幼捷還是立即炸了,沖著話筒厲聲喝道:"刑警隊有誰在?叫他們接電話!"左昀朝陸傑看了看,陸傑只得苦笑,無可奈何地接過手機:"劉政委,我是刑警隊小陸。 " 劉幼捷怒不可遏:"你們傳喚左昀去問話就問話,要是有什麼問不完的,可以明天繼續,她又不是犯罪嫌疑人,憑什麼留置?"陸傑低聲說:"劉政委,這是熊隊長的安排……你知道的,我不過是個跑腿的……左昀還是我同學,就算沒你這層關系,我也得想辦法照顧她呀……"劉幼捷想了一想,冷笑道:"我不為難你,我自己打電話給熊天平!"當即掛了電話。 她翻開公安局的通訊錄找熊天平的號碼,卻被左君年按住了。 "幹什麼!"劉幼捷又急又怒,眼淚噙在眼裏直打轉,"他熊天平是什麼東西,欺人太甚!"左君年抓住通訊錄不放,耐心地說:"幼捷,你先冷靜一下,平時遇事你常勸我要三思而後行,現在怎麼才遇到這點事,你就急成這樣了。 " 劉幼捷拍著茶幾嚷道:"這點事!這是小事嗎?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把小昀留置處理,你知不知道留置室是什麼樣子?那就是坐牢啊!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女兒?她做錯什麼了?寫批評報道揭露齊大元那幫腐敗分子的黑幕有錯嗎?虧你還是市委副書記,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還叫我冷靜冷靜冷靜!這個公安局的政委我不要做了!拼個魚死網破拉倒,他齊大元,他馬春山,一個也別想好!"她越說越氣,抓起電話又重重地摔了,"你別攔著我!"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左君年歎了口氣,把通訊錄放到沙發上:"你打電話給熊天平,能解決問題嗎?""我就不信,他敢跟我硬頂!"左君年也急了:"幼捷,你平時的精明上哪裏去了?這熊天平難道不知道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下午張德常當他的面,對這事表了態定了性,他都敢裝糊塗,硬拗著要辦這個案子,我們平時又沒得罪過他,他難道發了神經病非要和我們過不去?他敢這麼做,說明他後台已經足夠硬!他這麼赤膊上,只說明他背後有人指使!還要問是誰指使嗎?這個局面是必然的,今天上午我聽說稿子是左昀寫的之後,就猜到他們要來這一手。 " 劉幼捷低了頭,眼淚"撲啦撲啦"的掉在沙發上,左君年別過臉去,咬了咬牙,才繼續說道:"司法上的事我不很懂,我只問你,他現在所做的,是否合乎程序?"過了一會兒,劉幼捷終於不情願地道:"程序上是沒問題。 但是,公安內部都知道,有些事,頂真辦是一個說法,不頂真又是一個說法,手松一松,可以什麼事都沒有,手緊一緊,弄個三年五年的,也不是問題……""傳喚最多能羈留人多久?""24小時。 " 左君年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就得做好准備,他熊天平肯定要把這24小時用足了。 24小時,他敢超過一秒,我就是書記不當,也得把他們那一夥整個底兒朝天!"劉幼捷捂著嘴,抽泣起來。 待她哭聲漸漸低下去,左君年強笑著安慰她:"其實回頭想想,這對小昀也不是什麼壞事,這些年我們把她寵壞了,她又自恃聰明,處處順風順水,認定了的事啥都敢幹,這種性格遲早要吃大虧的。 讓她受點磨難,對以後有好處呢。 " "說得倒輕巧!你沒蹲過號子,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不?"劉幼捷說著又哭了,"嬌生慣養的一個女孩子家,在黑咕隆咚的留置室蹲一晚上,那是人過的日子嗎?換了你,你一個小時也待不下去的!"左說不是,右說不行,左君年也有點急了:"待不下去也得待!她自己沒有責任嗎?手機留給一個殺人犯,這個只要一查實,脫不了的包庇罪!你還是先省省心,別擔心今天晚上了,要真讓熊天平把罪名坐實了,那可不是關一個晚上的事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幼捷哭著,聲音又高了,"我還有不清楚的?只要你放手讓他弄,不出24小時,他就能讓該開口的都開口,白的都能說成黑的!"左君年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地說:"放手讓他弄?我能放手讓他弄‧!""你准備怎麼辦?"左君年冷冷地道:"我另有辦法。 他有一施,我有一報。 這件事,由得他們做文章好了,他們無非是想從趙根林或者賀小英嘴裏挖出話來,根據我的判斷,這兩個人都不會吐口。 " 劉幼捷冷笑一聲:"你說不會就不會?"左君年淡淡道:"賀小英寫給小昀的情書我看過的,而且我聽說他一直對小昀念念不忘的,要他出來指證小昀,除非刀架他脖子上——熊天平敢去得罪賀仲平?他今天下午連傳喚賀小英都沒敢呢。 至於趙根林,張德常下午審訊他時,已經把該點到的話點到位了,老張說看樣子他骨頭還蠻硬的,不會亂咬一氣的。 " "你是沒見過熊天平辦案是吧?"劉幼捷道,"白綿的報紙吹他是神探,我們內部誰不知道?他是出名的-辣手神探-,田三被吊了一下午都哭天喊地的,那姓趙的骨頭再硬,經了熊天平的手,也成爛泥巴了。 " 左君年大怒道:"他敢!"劉幼捷沒再吭聲,老左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這麼多雙眼睛,還有張德常在上面壓著,熊天平無論如何也不敢瞞天過海刑訊逼供。 問訊室裏雖然聲色俱厲,熊天平心裏其實虛極了。 他和馬春山約了在一家飯店一起吃飯,進了房間才發現這一路上的汗,早把腿彎都打濕了。 他真的有點後悔,當時在廁所裏被馬春山一唬,就鬼迷心竅地答應他,現在才發現果真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下午審訊了趙根林3個小時,說起殺死江勇的動機經過,他十分坦白,但問到他有沒有從江勇身上取走什麼東西時,他瞪著無辜的眼睛說,沒有啊。 而在問起左昀的手機為什麼在他手裏時,他幹脆說,她忘記拿走,我撿起來了。 分明在投案自首之前,他已經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備,而且很可能還有懂得司法的高人指點過,回答無懈可擊。 熊天平的動搖似乎在馬春山的意料之中,於是,馬春山很爽快地說:"先別說那些了,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地點嘛,就在你一個老朋友家裏,哪個老朋友?在錦繡花園住著呢,你說是誰?"熊天平正要誠懇地說"真的,我真的就不去了"時,聽到"錦繡花園"四個字,舌頭就軟了,而身體的某個部位卻硬了。 馬春山發出幾聲不懷好意的竊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破案神速,多虧了你,我已經把情況向齊書記匯報了,你知道齊書記這個人是求賢若渴的,表示要找個機會見見你呢。 " 提起錦繡花園,熊天平已經心旌搖動,又見說起齊書記,更是沉吟起來。 馬春山又旁敲側擊地點撥了他幾句,齊書記調來白綿這一年,四套班子裏的權力都重新洗牌分配過了,哪個要害部門都有了自己人,惟獨公安這一塊沒機會插得進手,只要他相中了你,存心栽培,別說隊長撥正,三年兩年一過,劉幼捷算個屁啊。 聽得熊天平暗自心服。 見他不再支吾,馬春山放了心。 又想了一想,歎了口氣:"其實啊,熊隊長,做大哥的也知道你的難處,上上下下這麼多眼睛盯著,要叫你從趙根林牙齒裏掏東西,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啊……"熊天平呵呵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那倒也未必。 " 馬春山驚奇地看著他,熊天平避開他的目光,趕緊聲明:"我只是說未必,未必啊。 " "這就是你小子不對了啊!"馬春山親熱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早就有了打算,卻還在吊大哥我的胃口,呵呵。 " 熊天平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啊。 不過嘛,"他抽了抽微笑的嘴角,輕輕地道,"幹了10年的警察了,要是這點事都擺不平,豈不是白混了。 " 臨出門時,馬春山從公文包裏抽出一個信封,就勢塞進了熊天平的上衣口袋,熊天平急了,趕緊從袋子裏往外拿,被馬春山一把按住:"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就別見外,這點小數目供你這幾天辦事開銷,你要是過意不去,等那筆賬到手之後,賬上照扣就是。 " 熊天平便把手從口袋上挪開了,笑了笑,帶上包間的門,先走了。 他開警車回到公安局,卻沒進辦公摟,而是繞進了宿舍大院,徑直朝江永春家走去。 江家的窗戶沒有拉簾子,隔著窗戶一看,屋子裏的靈堂還設著,中間陳著冰棺,江勇的幾個姐姐沒在,只有張來弟一個人歪在一張藤椅裏,目光呆滯,嘴唇蠕動著,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棺材裏的兒子在絮絮叨叨。 熊天平停了一會兒,舉手敲了敲門。 24.顏色熊天平打開問訊室的門,趙根林正在打盹,聽到聲音驚醒過來,困惑地眨巴著有點充血的眼睛,看著熊天平十分冷靜地走了進來。 好大一會兒,熊天平沒有說話。 張德常回家去了,沒有新的案情進展,明天早晨10點前不會出現。 陸傑在樓上給左昀做筆錄,丁一鳴也回家休息去了。 熊天平看了看牆上的掛鐘:21點30分。 趙根林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看時間,不解地看著他。 熊天平把趙根林從柵欄上解下來,又銬了上去,只是稍微變換了一下姿勢。 剛才是正面銬,這會換成了背銬,剛才是用了一副手銬,這會兒用了兩副,一只手銬一副,一端銬住他一只手,另一端掛在了柵欄上。 趙根林不得不躬下身去,彎下腰來撅起屁股,兩只胳膊像翅膀,支棱在背後。 "你幹什麼?"趙根林緊張起來。 熊天平冷靜地詢問:"東西呢?"趙根林喘著粗氣:"什麼?""裝X!"熊天平低喝一聲,猛的箝住他的脖子朝下用力一按,趙根林慘叫起來,眼前猛的一黑。 "東西。 " 按住他脖子的手移開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 "知道疼是啥顏色了不?"熊天平狡黠地在他頭頂上笑,"黑的?"趙根林確實兩只眼直發黑,他聽見自己小聲說:"熊隊長,你到底要什麼東西?我該說的都說了啊。 " 第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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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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