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你爸恨透了的那個『初戀情人』就是他自己?我姑姑和他都沒有撒謊,只不過……哎呀,怎麼會這樣!」這個荒誕卻不無可能的構想讓她頓足不已。 連傅鏡殊都有些失神,想來他得出的答案也相差無幾。 傅維忍和朱顏其實是兩情相悅,只不過身為島上外來戶的朱顏是在圩日的鏡子裏看到傅維忍,當時就一見鐘情,而傅維忍也早就暗暗留意她。 兩人互表心跡之前,朱顏那個做革委會主任的大老粗父親看中了出身島上望族傅家的近百年的聲名,想借上大學的機會相與,希望兩家結親,好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樁婚事被順利撮合成功,但是兩個年輕人一個以為對方是迫於父親壓力才嫁給自己,一個卻以為愛著的人是因為渴望上大學的名額才和自己結婚。 這本來是一挑即破的誤會,只錯在他們兩個都太過驕傲。 傅維忍不懂表達自己的在乎,而好強的朱顏在他的冷漠下也賭氣承認自己思念的是鏡子裏的人。 其實從始到終,她所看所想的鏡子裏的人,就是她身後的傅維忍。 可悲的是直到天人兩隔,他們也沒有將心思向對方剖白,直到兩個後輩碰在一起,才從各自所知的零碎片段中拼湊出一個真相。 這看似不可思議,然而很多時候我們不都是這樣,那些真心的話,往往在不相幹的人面前才能說得出來。 自然,這所謂的「真相」只是方燈和傅鏡殊的推測,事實究竟如何,隨著朱顏的死去變得永不可知。 「你會告訴你爸爸這件事嗎?」方燈還存有期盼,即使朱顏姑姑不在了,但如果尚且活著的傅維忍能知道她的心,她在陰曹地府也會高興的罷。 這對於傅維忍來說,也未嘗不是解開了多年的心結。 沒有想到,傅鏡殊聽了這話只是搖頭,「我爸爸不喜歡我給大馬那邊打電話,就算我寫信給他,他肯相信嗎?我們想的就一定是真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他也沒打算再回來,即使這是真相,難道他了解了這個就會釋然?當初先放手的人是他,現在他只會更加難過,這又是何必。 事情的真相往往不像我們想象中重要,人們更多願意相信自己賴以慰藉的那個幻覺。 」 他說得不無道理,方燈無從反駁。 那些陰差陽錯,在旁人看來如同一個離奇的故事,在當事人心中,卻往往是一場慘烈的事故。 不如就讓時光將這場事故徹底地掩埋。 「你名字裏的『鏡』字就是這麼來的嗎?」方燈問。 傅鏡殊笑道:「傻瓜。 我堂兄叫傅鏡純,難道也是因為這個?我們這一輩排行就是個『鏡』字,就好像我爸他們是『維』字輩。 我叫傅鏡殊,你也知道,『殊』是不一樣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在所有的族兄弟裏面,我是不一樣的那個吧。 我爸的身份本就尷尬,鄭太太看在我祖父臨終遺言的分上接納了他,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已經不是易事。 我呢,從小沒有媽媽,我爸也帶不了我走,大家聽說過我的生母在外面做的是什麼。 」 「姑姑那也是沒有辦法,我和爸爸拖累了她。 」方燈心中思緒萬千,想說卻覺得喉嚨幹澀,無從談起。 過了一會才又說道:「其實她很可憐。 走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身上的一副銀耳環都被我爸摘下來拿去賣錢了。 就只有她最寶貝的那個鏡子,我放在她身上,跟她一起火化了。 」 「什麼鏡子?」 「反正就是個破破爛爛的塑料鏡子,不值錢的。 我猜那就是姑姑第一次照見你爸爸時的那一面,否則她也不會一直帶在身邊。 」 傅鏡殊忽然支撐著軟榻想要站起來,方燈趕緊扶了他一把,「你想要幹嘛?」 「你等我一會兒。 」他推開方燈,自己慢慢走回了房間,很快,他將一件東西遞給了方燈。 那是一面半個手心大小的鏡子。 方燈不解地把鏡子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這鏡子可比朱顏姑姑那一面要精巧得多,背面似乎是銀質的,顏色略有些發暗,像是有些年頭了,上面有別致的簪刻雲紋。 也就是他們這樣曾經富貴過的人家才在日常用具方面也極盡精細。 「這是古董嗎?」方燈想的是,這玩意兒說不定值不少錢。 傅鏡殊說:「算不上古董,最多是清末民初的東西。 這面鏡子最初是我祖父給小春姑娘的。 小春姑娘讓老崔把它交給了我爸,算是留給他一個念想。 我爸後來又把它當做新婚禮物送給了你姑姑,你姑姑離開的時候把它留了下來,我爸去大馬也沒帶走,結果就到了我的手裏。 」 方燈暗忖姑姑為什麼把這面銀鏡還給了傅維忍,卻一直將她那面廉價的塑料鏡子視作寶貝,也許在姑姑心中,在意的是那面塑料鏡子裏曾經映照出她愛過的人最初的容顏。 「咦,這後面還有字。 」方燈吃力地辨認銀鏡背面的兩行小篆,「不離……什麼……不……是謂……什麼……如。 」 「不離不棄,是謂真如。 」傅鏡殊沒好氣地說道。 方燈跟著默默念了一遍,體會其中的意思,「這是你祖父對小春姑娘的誓言?」 「我不知道。 」傅鏡殊淡淡地說,「這鏡子經過那麼多人的手,每個說不離不棄的人最後還不是離開了?」他將方燈遞還鏡子的手推了回去,「這個你留著吧,放在我這裏也沒什麼意義,反正我爸也把它送給了你姑姑。 」 他一直不肯把朱顏稱作「媽媽」,但是再說起她的時候,神色已顯得柔和了許多。 方燈不怪他不肯改口,畢竟姑姑是丟下了他許多年,在他心裏已經習慣了那個位置的缺失。 誰心裏都會有個坎,卻固執地不肯跨過去。 方燈不敢收下。 「正因為這鏡子經過了你那麼多親人的手,所以你該留著它。 」 傅鏡殊微微笑道:「方燈,你真的不懂嗎?」 「什麼?」也許是燈光忽然跳動了一下,方燈的心也跟著一顫。 「我問過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你給了我一個理由。 」他的笑容散去,眼裏卻多了方燈看不懂的東西,「我把它給你的理由也是一樣的——我的親人也不多了。 」 第九章 家賊難防 方燈收下了那面鏡子,卻沒有把它帶走。 就像傅鏡殊為她栽培的美人蕉一樣,這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但她不能留在身邊,尤其是這鏡子看上去還值幾個錢,她不想它最後被賤價賣到不相幹的人手裏,換了幾夜的酒錢。 第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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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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