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陳靄就以「毛主席去安源」(一說「劉少奇去安源」,陳靄的父母對此有不同見解)開展工運的氣勢,跑去找班主任,雄赳赳,氣昂昂,仿佛是代表廣大受壓迫的勞動婦女去跟資本家談判一般。 班主任果真對陳靄另眼相待,不僅沒怪她多管閑事,還十分誠懇地對陳靄交底: 我為什麼從女生入手? 第一,早戀主要是你們女生受害,如果出了事,你們一輩子就完了,但男生什麼都不怕,巴不得出事,出了事你們女生就是他的人了,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 第二,男生家長也是這個心理,你向他告狀,說他兒子在學校交了一個女朋友?只怕是他的臉都要笑開花了,我兒子有種,給咱家找下媳婦了; 第三,男生到了這個年齡,總是要想入非非的,但只要你們女生不響應,他也就想入非非而已。 所以只要把女生的心按捺住了,男生那頭不攻自破,落花流水春去也,幹瞪眼。 可能陳靄天生就有談判的細胞,知道談判最重要的是把握底線,見好就收。 不知道把握底線,就會談輸;不知道見好就收,就會談崩。 陳靄去跟班主任談判,也不是去尋求絕對公平的,只是要求班主任停止對女生的不公平。 既然班主任這麼向著女生,那還有什麼要為難班主任的呢?遂樂顛顛跑回去向幾個女生匯報,幾個女生雖然還不能像陳靄那樣深明班主任此番舉措之大義,但已經被陳靄敢於跟班主任對峙的大無畏英雄氣概折服了,陳靄說這是班主任一片苦心,那肯定是班主任一片苦心了。 從那以後,陳靄名聲大響,男生女生都知道她有本事,敢跟班主任硬碰硬,有了委屈都來向陳靄傾訴。 而陳靄也更加抱定了「匹夫有難,陳靄有責」的信念,更自覺地當起「工會代表」來,大事小事,只要有人來訴苦的,或者即便沒人訴苦,只要她自己覺得不公平的,她都要去伸張一下正義。 中國工運史上,「工會代表」為工人謀福利,結果把自己謀到被解雇、被下獄、被砍頭、被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 所幸的是,陳靄這麼謀來謀去的,居然也沒把自己謀進什麼大麻煩裏去,不免讓她沾沾自喜,覺得劉少奇們因為搞工運被抓牢裏去很可能跟她媽媽說的那樣,是他們自己沒用。 陳靄就這麼一路「謀」下來,一直到醫學院畢業,進了醫院,當了醫生,也沒放棄自己這一政治主張。 話說有一次,陳靄聽見護士小王在訴護士長的苦,說護士長鄭大姐總是欺負她是新來的,呵斥她,排擠她,給她難看,讓她下不來台。 小王說得眼淚汪汪的,還有好幾個小護士都在旁邊幫腔,一下就把陳靄的「工會代表」情結給刺激起來了。 她安慰小王說:「別怕,我們聯合起來跟護士長鬥,我就不信鬥不倒她。 我最見不得仗勢欺人的人—」 陳靄果真開始了「倒鄭」運動,向各級領導反應護士長仗勢欺人的劣跡,還在科裏征集醫生護士簽名,呼籲撤銷護士長職務。 可能護士長平日行事的確不公平不公正,跟護士長有過節,對護士長有怨言的小護士不在少數,連醫生們都不太喜歡護士長,覺得她仗著自己年齡大,工齡長,很不把她們這些醫學院畢業但年紀尚輕的醫生們放在眼裏。 其實沒有誰能說出護士長究竟犯了哪條法,有的甚至都說不出護士長究竟是哪裏沒做好,但醫院也不是在開法庭或者搞政審,犯法沒犯法,犯錯沒犯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所向。 用現在的網絡俗語來說,就是一個「人氣」問題,像這種說不出個是非曲直的混戰,人氣不在你那邊,錯就在你那邊。 既然護士長不得人氣,那麼反護士長的陳靄就得了人氣,再加上陳靄不是在為自己謀利益,而是在為幾個年紀輕資曆淺的小護士打抱不平,這種出發點就很讓人景仰,但凡有點江湖義氣的,都會支持她而不支持護士長。 連陳靄自己都沒想到,怎麼七搞八搞的,就取得了決定性勝利,院方把護士長的職位給撤了,雖然保留了公職,但革成了一個普通護士,境況大不如從前了。 護士長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幾個小護士約了陳靄到飯店去飲酒慶賀,稱呼她「陳大姐」,誇她有種,有能力。 但那餐飯陳靄吃得不開心,完全沒有全面獲勝的喜悅感,卻老是想到鄭大姐那淒涼的面容。 可能陳靄天生就是個「工會代表」,而不是「資方代表」,誰做了資方,她就會站到誰的對立面;誰做回了「工人」,她又成了誰的代言人。 現在鄭大姐垮台了,沒權沒勢了,成了受壓迫的底層人民,陳靄的同情心又偏到了鄭大姐一邊,於是跑去跟鄭大姐套近乎。 那邊廂鄭大姐正兀自孤獨寂寞呢,現有陳靄來關心同情,自是感激涕零,遂不計較陳靄就是讓自己栽跟鬥的人,慷慨捐棄前嫌,跟陳靄做了好朋友。 了解多了,陳靄發現護士長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可能以前對小護士們要求嚴格了些,態度也不那麼和藹,所以為自己樹了一些敵人。 當然護士長也不可能是完人,總會有七七八八一些常人所不能幸免的小錯誤,被恨她的小護士一誇大,就變成了陳靄聽見的那些罪行了。 這讓陳靄好不慚愧,回想當時的「倒鄭」運動,感覺好像是玩了一場猴把戲一樣。 鄭大姐對陳靄推心置腹:「你這個人本質是很好的,就是有點太直了,容易被人利用—-」 陳靄覺得鄭大姐的話有道理,「太直了」也是個不難聽的評語,比「沒腦子」更容易讓人接受,所以陳靄自那以後一直都以「太直了」作為對自己最簡潔的評語,尤其是在做自我檢討的時候,一般都離不了以這句話開場:「我這個人,就是太直了—」 雖然陳靄自那以後一直在注意別「太直了」,但似乎有點為時過晚,男生早就把她當「工會代表」了,有了冤屈就來找她傾訴,需要「倒」誰就找她出頭,但似乎誰也沒想過「工會代表」也是要食人間煙火的,也是需要異性的關心和照顧的,所以陳靄在國內呆了幾十年,從來都沒男生向她獻過殷勤。 陳靄(2) 好在那時陳靄也不在乎有沒有人追,她忙著呢。 忙什麼呢?除了忙讀書,忙上班,她還忙著四處旅遊,兼替人做媒。 陳靄特別愛出門旅遊,雖然她居住的A市也算個大城市,還有很多角角落落她都沒去過,但她總渴望著到別的城市或鄉村去旅遊,越遠越怪異的地方越好。 能到一個新地方去走走看看,總是讓她興奮莫名,覺得那才叫生活,呆在A市不叫生活,只能叫「居住」。 讀書的時候,班上同學組織旅遊,都少不了陳靄去慫恿大家參加。 男生想去一個地方,就叫陳靄去慫恿女生;女生想去一個地方,就叫陳靄去慫恿男生。 總的指導思想就是:男女搭配,旅遊不累。 陳靄慫恿男生跟女生一起去旅遊,多半比較容易,一慫恿就能得到響應。 但如果是男生起了心,讓陳靄去慫恿女生,有時還有點難度。 有些女生怕苦怕累,聽說是爬山就不想去了,聽說要坐十幾個小時的車也不想去了。 還有的女生家境比較困難,或者手比較緊,聽說要花許多錢,也不想去。 陳靄只好說破嘴皮子,許一大通願,答應到時候一定讓男生來照顧女生,或者答應路上夥食全由她包了,人家才勉強答應去旅遊。 結果真到了爬山的時候,男生也一個個累癱了,頂多幫幫自己暗戀的女生,還得是有希望成功的暗戀對象才舍得幫,那些沒人暗戀的女生,就可憐巴巴沒人幫。 陳靄說不動男生來幫這些女生,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幫她們拿東西,又攙上扶下的,累得夠嗆。 有時候活動是女生發起的,慫恿男生參加倒不難,但真到了現場,情況卻可以變得相當惡劣。 有的男生是因為聽說某女生也去才答應去的,以為去了可以跟該女生配對子,等到了外面一看,人家女生根本沒那意思,該男生難免灰心喪氣,怨聲載道,搞得陳靄有時還得討好該男生,從思想上精神上給予該男生多多的鼓勵。 第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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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塵埃騰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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