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向遠皺眉想了想,「他生日是哪天我倒忘了,他們家也沒有過給小孩子過生日的習慣。 我只記得他出生的時候是個冬天,那時我們才五、六歲,你爸爸回城沒到一年,你跟著你媽還有鄒叔叔一起過。 當時我總搞不明白為什麼葉家嬸嬸會突然變成鄒家嬸嬸,問我媽媽,她也不肯告訴我。 好像那天還下了很大的雪,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我一大早去找你堆雪人,你說你媽媽病了,不能跟我去玩。 我就問,你媽媽得了什麼病。 你告訴我,你媽媽肚子痛了很久,家裏就多了個弟弟。 我記錯了嗎?」 葉騫澤仿佛在猶豫該不該說,不過最後還是選擇對向遠開了口,「其實我記得也是這樣,但是後來我回城之後,有一次跟爸爸聊天時無意間說起過我媽跟鄒叔叔生的這個弟弟,我爸說,他聽說阿昀是來年春天出生的,我就總疑心自己的記憶出了錯。 向遠,你有沒有覺得阿昀,他……他長得一點都不像鄒叔叔,當時村裏不是也有人說……」 向遠一驚,趕緊留意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這話你可別亂說,誰都知道鄒昀是你媽媽嫁給鄒叔叔以後生的孩子,要說是錯,也應該是你爸記錯了。 鄒家嬸嬸生鄒昀的時候應該是早產了,你別信村裏那些嚼舌根的人說的話。 」 「不,不是的。 」葉騫澤搖頭,「向遠,有些事情我說不清楚,但是血緣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小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隔了幾年我再見到阿昀,他雖然長得比較像我媽,但是那神態,尤其是那雙眼睛……真的,我感覺他應該跟我一樣,姓的是葉,而不是鄒。 」 「這怎麼可能?」向遠喃喃自語,她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但理性卻讓她覺得葉騫澤說的不無道理。 聽村裏人說,鄒家嬸嬸跟葉叔叔離婚後,面上跟沒事人一樣,不到兩個月就跟了村裏三十多歲還打光棍的鄒瘸子,當年冬天就生下了鄒昀。 鄒家嬸嬸是個要強的女人,她的痛快離婚和火速改嫁未嘗沒有賭氣的意味,這麼說來,她幾年後同意讓前夫把大兒子接回城,卻隱瞞了小兒子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前些年村裏的確是有一些流言,說鄒昀長得跟鄒瘸子半點也不像,不知道是誰的種。 不過當時種種矛頭都指向向遠的父親向雲生,他們都說鄒家嬸嬸對向雲生始終不能忘情,說不清她恨不得跟姓葉的離婚,嫁給鄒瘸子也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是跟向雲生有一手。 別的事情向遠不敢斷言,但是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的父親向雲生雖然沒有什麼優點,但對她媽媽卻是一輩子死心塌地,要說他有可能跟別的女人扯上了什麼不清不楚的關系,不管是媽媽在不在世,向遠都是不會相信的。 「當年回城提出離婚,是我爸對不住我媽。 我長大了一點之後,他也反複對我說過他的內疚。 當時他下到農村,以為再也沒有返城的機會,才認命在這裏娶妻生子,但是誰又知道過了五六年,知青返城的文件又下來了。 我媽沒有名額,跟他回城也是沒有戶口的,況且她也不肯離開這裏。 我爸家裏幾代書香,他當時一心想著回城參加高考上大學,也只有提出離婚。 葉靈的媽媽,我的繼母是爸爸的高中同學,他們念書的時候就是有感情的,所以……唉,總之長輩的事情,不管對還是錯,我們做兒女的不好評判,但是這幾年經濟好了一點之後,爸爸知道我媽和阿昀他們日子不好過,總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你知道的,寄錢,她退回去,寫信,她從來不回。 我爸幾次想帶我回來看看,電話打到村公所,我媽總是說,他回來,她就走,連我都不想見。 她就是這個脾氣,我爸也不好強行打擾她現在的生活,誰知道,誰知道會發生那樣的意外,我們竟然隔了大半年才知道消息。 這次我回來是為了我媽的事,葉靈落水,是個意外。 向遠,你不知道我看到我媽的墳心裏是什麼感覺,我去的時候她活得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她墳上都長青草了,鄒昀這幾年還能在她身邊,我呢,一樣是她的兒子,卻什麼也沒能為她做,有時我甚至覺得,她愛阿昀,但不愛我。 」 他說著,話語間有些感傷。 向遠安慰他,「她怎麼會不愛你,你走這些年,她每天早上都會為你燒注香,讓菩薩保佑你在外面平安,這些都是鄒昀親口告訴我的。 他們那一輩的事情我們不理解,她讓你回城,也是為了你好啊,留在這個小地方能有什麼出息?不讓你們回來,也許是怕見了更傷心啊。 」 葉騫澤的眼睛有些潮濕了,他忍住了哽咽,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便有些毅然的神情,「不管怎麼說,我媽不在了,對阿昀我一定是要負起做哥哥的責任的,我怎麼對葉靈,就會怎麼對阿昀,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如果他身上流的是我們葉家的血,不管怎麼樣,我也要帶他走。 我來的時候,爸爸在國外,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他就會趕過來。 」 「可是你憑什麼斷定鄒昀是你爸爸的兒子,無憑無據,這不是胡鬧嗎?他沒了媽,但是爸爸還在,鄒家怎麼可能讓你們把他帶走。 」 「所以我才跟你商量,向遠,我想要你幫我。 」葉騫澤看著向遠說。 向遠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她遲疑著,沉下心來考慮,不敢輕易點頭,生怕自己一時糊塗,好心辦壞事。 向迤死了,她一直把鄒昀看成自己弟弟一樣,他家現在這個樣子,日子並不好過,只要有希望,為什麼不助他飛離農門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都應該盡可能地挑最平坦最筆直的那一條路走。 「好,你要我怎麼幫你?」向遠說。 第九章 長假的第六天,十二歲的鄒昀第一次坐了一個半小時的汽車來到了縣城,與他同行的有向遠,還有他多年未見的哥哥。 汽車顛簸在起伏的山路上時,從未出過「遠門」的他就反複地問向遠,「我們去縣城有什麼事嗎?」向遠老是笑,她說什麼事也沒有,就是去玩,僅此而已。 什麼都不幹,只是去玩!鄒昀按捺不住內心期待的同時也感覺一絲惶惑,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平時,就連家裏的大人偶爾有事,一年也未必會出到縣城一次。 向遠平時這麼忙忙碌碌,城裏的哥哥幾年才見一面,他們居然會特意帶他去玩,這未免讓他覺得有些奢侈。 出門的時候,鄒昀在向遠的家門口遇見向遙,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向遙對他那麼敵視,但他們是同伴同學,又是小時候的玩伴,他總不希望兩人關系太僵。 於是他在心情大好之下,不理會向遙對他故意的視而不見,主動打了聲招呼:「向遙,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誰跟你『我們』,出發去哪裏,不知道你說什麼。 」向遙臉上的莫名奇妙讓鄒昀懷疑起「去縣城玩」這件事的真實性,難道是他聽錯了?但昨天晚上,明明是向遠到他家打的招呼,聽說哥哥也去,他爸爸也答應了‧‧他的父親鄒瘸子從葉騫澤那裏得到了不少實惠,對這個曾經的拖油瓶還是相當客氣的。 鄒昀有些困惑,說話便有些吞吐,「不是……不是說好了今天要去縣城玩的嗎?」 向遙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向遠已經聞聲走了出來,她對著鄒昀笑,「你來了,准備出發了。 」仿佛剛意識到向遙站在一旁,向遠對著妹妹也說了一句,「你去不去?」 向遙愣了一下,然後大聲說,「有什麼稀罕,我才不去。 」她說完轉身就往屋裏跑,末了,還不忘狠狠地瞪了鄒昀一眼。 鄒昀來到縣城,被人來人往的寬闊街道和各種有趣的事物吸引著,兩只眼睛都覺得不夠用,他不明白為什麼向遙會說不稀罕。 他們三個人逛了許多馬路,進了許多商店,連在縣城裏小小的人民公園都玩得不亦樂乎;經過縣醫院的時候,向遠還提議進去抽血驗個血型,她說現在城裏人都喜歡這麼做。 鄒昀聽向遠那麼說,也跟著她和哥哥一起在化驗室卷起了衣袖,抽了一大管血也不覺得疼。 這一切對於鄒昀來說都是那麼新奇,他覺得自己長到那麼大,從來沒有玩得這樣盡興,他老問哥哥現在是幾點,葉騫澤還以為他急著趕回去,其實他只是太害怕天黑,然後這一天就會結束。 可是不管他怎麼不情願,這一天遲早要結束。 坐上返家的車子,鄒昀看著窗外的風景,他來的時候有多歡喜,走的時候就有多失落。 坐在他身邊的葉騫澤拍著他的頭,問他想什麼這樣出神,經過這一天的相處,鄒昀和哥哥之間的生疏消弭了許多,可他依然回答不出哥哥的問題。 他在想什麼,他這一天明明是快樂的,可是眼看著天黑下來,為什麼會有了難過?他忽然後悔,一路上放太多心思去想現在究竟幾點鐘,以至於漏看了不少風景。 眼看車子離家越來越近,只有手上被針紮過的隱隱刺痛在提醒鄒昀他這一天的旅程,他忽然才想起,憑白被抽了那麼多血,他竟然忘記問自己究竟是什麼血型。 他捂著手腕,扭過頭去問坐在他後面的向遠,「向遠姐,剛才測出我是什麼血型啊?」 向遠笑咪咪地說:「別心急,哪有那麼快知道結果。 」 「我是B型,阿昀你也有可能跟我一樣啊。 」葉騫澤半隨意地說。 「哥,你知道你是什麼血型,今天為什麼還要驗血?」 葉騫澤望了向遠一眼,向遠還來不及做答,鄒昀小朋友的思路已經從這個問題上轉移,「向遠姐,我會不會跟你一個血型?」 向遠覺得有點好笑,「這個可說不准,你跟我一個血型幹什麼?」 第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12頁
精確朗讀模式適合大多數瀏覽器,也相容於桌上型與行動裝置。
不過,使用Chorme瀏覽器仍存在一些問題,不建議使用Chorme瀏覽器進行精確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