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踉踉蹌蹌地走到樓梯半腰時,被樓梯絆了一下,一閃身,從樓梯上摔下來了,鼻子和嘴都摔破了,弄得滿臉是血。 便失去知覺,躺在地上不動了。 我和仙鶴姐姐聞聲趕來,把她扶起來,架到她屋裏的軟床上,幫她脫去外衣,仙鶴又用熱水給她擦淨臉。 這時,傳來尖嘴猴呼叫仙鶴的聲音,她只得下樓去接客。 臨走,她囑咐我要好好照顧鳳仙姐姐,便急匆匆地去了。 在過去的一段日子裏,我和鳳仙接觸不多,看她整天忙忙碌碌,嫖客盈門,很少有單獨交談的機會。 再說,她看上去是那樣的冷若冰霜,很少露出一絲笑容,我們幾個小姑娘對她都敬而遠之。 今天晚上,我一人坐在她床邊侍候,見她被酒燒得在床上來回翻滾,兩只腿-咚咚-地踹著棕床,腦袋一會兒深深紮在枕頭裏,一會兒抬起頭離開枕頭,像要嘔吐的樣子,我忙拿過痰盂接住。 等了一會兒,她終於-哇-地一聲吐出來,幹粉、豆腐、肉塊,亂七八糟,又酸又臭,還夾雜著一股強烈的酒味,熏得我直流眼淚。 我一動也不敢動,歪著頭耐心地接著。 不一會兒,隨著她-哇、哇-的嘔吐聲,痰盂接滿了像豆腐渣一樣的腐臭物。 當我移開痰盂,用熱毛巾替她擦嘴時,我發現了更為嚴重的問題,太平洋床單上,吐了一大片髒物。 床邊、地上也粘滿一灘一灘濺出的飯菜。 再看我身上,圈圈點點,滿是油膩。 我害怕極了,這身新衣是老鴇給的,弄髒了,會挨胖女人的皮鞭的。 我忙把痰盂端到廁所,洗刷幹淨。 從夥房端來一簸箕爐灰,把屋地吸幹掃淨,同時把床單用水蘸著擦好。 然後把自己的外衣脫掉,泡在木盆裏面。 把那身薄棉襖棉褲脫下來,涼在外面。 我身上只剩下一件粉紅內衣和一條三角褲衩。 可是,屋裏臭氣熏人,叫人感到窒息。 我還是忍著寒冷打開玻璃窗,一股冷風吹來,我只覺寒氣刺骨、渾身發抖。 我坐在鳳仙姐身邊,看著初春的涼風吹拂著鳳仙姐的亂發,亂發下是她那蒼白的病容,她那已沖掉胭脂的小嘴裏不時低吟兩聲,柳眉不斷擰在一起,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只覺揪心一樣的隱疼。 直到後半夜,鳳仙姐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睜開那雙鳳眼,看到青燈下一直守護在身邊的我,眼裏湧出無限的感激之情。 當看到我穿得這麼單薄時,吃了一驚,忙讓我打開櫥子,穿上她的衣服。 我同情地望著她,天真地說:-鳳仙姐,你幹嘛要喝那麼多酒呀,往後可別再喝了!- 她聽著,流下了熱淚,搖搖頭,說了兩句我當時不大懂的話:-你不喝,人家能答應嗎‧你惹人家一會兒不痛快,人家叫你一輩子不痛快。 哎,喝下杯中酒,一醉解千愁!- 半年之後,當我被迫成為一個真正的妓女時,我才明白了鳳仙姐姐這句話的道理。 雞鴨魚肉,香煙美酒,在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商富豪眼裏,是極樂的享受,可是,在我們出條子作陪的妓女眼裏,卻是一種酷刑,就像赴火海,上刀山。 他們用這些令人垂涎的東西,輪番地勸呀、灌呀,回回把你搞個半死,他們才盡歡而散。 同命相憐 折騰了多半宿,我才和鳳仙姐睡在一張床上,我想到自己悲慘的身世,想起自己今後的命運,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 鳳仙姐也沒睡好,她問我在想什麼,我把自己苦難的家史向她講述了一遍,她聽著聽著,竟嚶嚶哭起來。 她也向我講述了她自己的家史,沒想到我們竟是一個藤上的苦瓜: 鳳仙老家在蘇州,她原名叫於秀英。 她有父母和一個弟弟,種著幾畝地,父親有時給人打打短工,生活還可過得去。 她十三歲那年的一個夏天,父親出村去給人打短工,她和弟弟去地裏打草,家裏突然發生了塌天大禍。 在這個小村裏,有個惡霸地主叫李萬才,家大業大,占了半拉村子,跺跺腳能讓滿街亂顫。 他早就看中了鳳仙的母親,這回總算找到了機會,就領著七八個狗腿子,堵住鳳仙家的門,他一人跑進去調戲鳳仙的母親。 鳳仙母親一邊掙紮,一邊破口大罵起來。 李萬才惱羞成怒,叫狗腿子把她的母親搶走,然後一把火把她家燒成廢墟。 父女三人聞訊趕來,看到這情景,氣得發瘋,便去李家講理。 李家早有防備,一副大鐵門緊緊閉著,秀英父女跑上前,拼命擂打。 狗腿子把門打開一條縫,秀英的父親剛伸進頭去,狗腿子惡狠狠地猛地一關大門,沉重的大鐵門正好夾住了父親的腦袋,腦袋被夾扁了,兩個太陽穴突突地向外冒血,父親當場死去。 李萬才又放出一只惡犬,那只惡犬撲向弟弟,弟弟嚇得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腿肚子被撕去一大塊肉。 秀英的一個當家叔叔把父親抬回家,湊錢買了一口薄木棺材安葬了他。 真是禍不單行,沒過幾天,弟弟因得破傷風死去。 沒等弟弟安葬,秀英的眼淚擦幹,又傳來一個令人悲痛欲絕的消息——秀英的母親遭受李萬才奸汙後,痛不欲生,在一個靜靜的夜晚,吊死在李家房梁上了。 不到半月的時間,秀英一家就失去了三個人,幾畝地歸在那個當家叔叔名下,從此家破人亡。 秀英跟著叔叔家過日子,嬸嬸是個容不得人的女人,沒過多久,便把十三歲的秀英賣給蘇貌華夫妻原來辦的-海棠紅妓院-了。 胖女人的丈夫姓汪,從此給她改名為汪鳳仙。 她悲傷地訴說著自己的身世,我聽得心如刀絞,她的遭遇跟我一樣。 我原以為世界上頂數我最苦了,原來,像我這樣的苦姐妹多得很,誰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不知是因為她喝多了,還是說話多了,她的嗓子有點沙啞,我便下床給她倒水喝。 這工夫,我發現桌上的玻璃板下有一張男人的照片,那個青年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非常精神,我追問起這個人的姓名來曆,這一問又牽起了鳳仙姐的傷痛,她接著向我敘說起在妓院的一段往事: 胖女人和丈夫不和,最後終於發展到牛蹄子兩掰了,胖女人給她改名蘇鳳仙,帶她來到春熙妓院,租人家的房子接起客來。 那時,她和我一般大的年紀,先學端-青倌盤子。 在妓院,還沒有留宿接嫖客的妓女叫-青倌。 嫖客來逛妓院,妓女是要熱情招待,端上茶、煙、糖、果、瓜籽等零食消遣,所以俗稱-端盤子-、-端盤子-和住宿是兩回事,許多嫖客白天或晚上來妓院玩樂、猥褻一番就走了,像這樣不留過宿的妓女就叫-端青倌盤子。 在成都,端一個盤子五塊錢,住一宿二十塊,鳳仙長得漂亮俊秀,誰都願意點名要她,所以每天要端二三十個盤子。 這天,來了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名叫呂夢才,他長得英俊帥氣,才貌雙全,就是如今照片上這個人。 呂先生一下子就看中了她。 呂先生身纏萬貫,他父親在上海開玉器行,香港也有他家的買賣,他來成都任交通銀行的經理。 呂夢才認識鳳仙後,就天天來端她的盤子,一坐就是半天,他打心眼裏喜愛鳳仙,但絕不像那些低級下流的嫖客,胡言亂語,動手猥褻。 胖女人看中了這棵搖錢樹,就唆使鳳仙敲他的竹杠。 鳳仙那時年幼無知,也只是逢場作戲,於是按照老鴇子的囑咐,向呂先生要這要那,呂先生總是百依百順。 不到兩個月,鳳仙耳朵上的翡翠玉環,手上的金戒指、鑽石戒指,腕上的金殼坤表,脖子上的珍珠項鏈,衣領上的玉石蝴蝶、翡翠卡子,身上的高級細綢、毛料,便全有了。 呂公子為打扮鳳仙,揮金如土,花去三四千元。 呂先生一心愛著鳳仙,又提出要給鳳仙-梳頭-,原來,沒有留過客的青倌只是燙頭,一旦開始留客,就要改變發式,把頭梳弄起來,作為青倌和妓女的標記。 所以俗稱-梳頭-或叫-開懷-、-開包。 貪心的胖女人提出一個刻薄條件,要呂先生邀一班朋友,先在妓院打一個月的牌才能梳頭。 打牌是妓院又一條生財之道,主家輸了,要給那些邀來的朋友錢;贏了,則交給妓院,妓院還要另外提取-打頭錢-,這是老鴇們敲詐嫖客的一個手段,呂先生毫不躊躇地答應了,他邀來幾十個客人,天天明燈執火,在春熙院玩樂。 夜裏,客人們便宿在妓女屋裏,一個月工夫,胖女人靠鳳仙發了財。 第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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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妓女生涯》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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