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雪蠻女

玉朵朵(吳景霞) 作品,第9頁 / 共1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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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猛然回神,或許是見我面露不安,她燦然一笑,溫言道:「是你爹爹的,娘親說過,丟了就丟了,沒有什麼打緊。蠻兒,你自小缺少爹爹的疼愛,娘親心中很難過,把它給你,權當是安慰自己,你不用因此而自責。」

見娘親臉上掛著盈盈的笑,我心中莫名一松,或許就如娘親所說的一樣,於是,我笑看鬼叔叔一眼,鬼叔叔依舊面無情緒,只是看一眼娘親,靜默一瞬,然後笑對我道:「小蠻,既已知曉,該做些什麼?」

我起身,拿起娘親的杯子,倒上大半杯酒,然後恭敬地與娘親倒的那杯碰一下,道:「爹爹,蠻兒已經十六了,是大姑娘了,以後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娘親的。」說完,一揚脖子。

娘親驚呼:「蠻兒,不可……」

滿杯酒「咕咚」一下進了肚子,自喉嚨到肚子,火辣辣的灼痛,像一團烈火自口中吞入了一般。頭瞬間漲大,腦中也迷迷糊糊,眼前娘親的欣慰卻又擔心臉慢慢變得模糊。我甩甩頭,覺得自己很用力,頭也只是微晃一下而已。

我搖晃著起身,一手端起爹爹的那杯酒,一手緊扣桌邊,彎腰向地下倒去,邊倒邊道:「蠻兒會讓娘親高興的,……」

我話未說完,身子一軟,面朝下向地上撲去。腦中雖有些遲頓,但仍有一絲清醒,心道:「原來喝完酒是這咱感覺,……這次慘了,一頭紮在地上,鼻子又要摔出血了。」

身子軟軟地被接住,娘親身上的淡淡清香鑽進鼻子裏,我已無力翻身,只在喉間嘟囔道:「娘親的身手好快,……」

翌日清晨。

我揉揉兩鬢,打開窗子。天竟下雪了,片片小雪花夾雜著小雪粒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正在驚喜,眼睛餘光處卻驟然發現娘親站在自己房前一動不動,她面蘊淺愁眉頭微皺,微抬著頭斜望著對面的山尖上方,不知她站了多久,發間、肩頭……落了厚厚一層。

我心中一沉,提步欲向房門口走去,未行兩步,心中一動,又停下腳步,走到鏡邊,抿嘴笑起來,這麼笑一會兒,自己覺得笑容很自然。於是,輕快地向房外蹦跳著跑出去,「娘親,下雪了,怎麼不早些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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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微愣了下,後微微一笑,伸手攬著我,嗔怪道:「小丫頭,喝酒喝難受了吧?……」

自此之後,我總在娘親出神之時適時出現,可是雖然如此,娘親高挑的身子卻越來越纖弱。

沒著蜿蜒山道疾行一天,終於在天色將黑未黑之時趕到了我們常去采購的那個小鎮。街道上行人腳步匆促,自我身邊如棱穿過,我有些六神無主,不知該去哪裏尋找耶律宏光?

左看看,右望望。

心中的不安一點一點變成恐懼,站在路口,憑著腦海中的印象向左轉,走了會兒,「邗家米鋪」映入眼簾,停步駐足向內望,王爺爺在,我心中一喜,提著裙角邁入高高的門檻。

櫃台後的王爺爺抬起頭,提起油燈細細打量我一會兒,奇道:「你是小蠻,你怎麼一個人來買米,且這麼晚,你鬼叔叔呢?」見他邊說邊提燈走到店門向外張望,我忙用袖子拭拭眼角,輕聲道:「我不是買米,鬼叔叔沒來。」

他回過身,面露訝異:「咱這小鎮地處宋、契丹、西夏交界,胡漢混居,你一個女孩子家單身出門,……且這次你沒帶面紗,若不是你身衫料子罕見,老漢我還真認不出是你。」

我心中焦急,截口問他:「你可知曉耶律宏光家住哪裏?」他面色微變,似是沒聽清我的詢問,反問道:「宋國王耶律休哥之孫,耶律宏光?」我搖了下頭,「我不知他是不是耶律休哥的孫子,我只知道他叫耶律宏光,別人稱他王爺。」他把油燈放在櫃台上,領我坐於桌旁,道:「既是稱他王爺,老漢肯定他是耶律休哥的孫子。」

我再次截口問:「他家在哪裏?」王爺爺頓了一下,語重心長地勸阻道:「小蠻,我們都是升鬥小民,在亂世中自保就行,不能招惹這種人。另外,你出門時,家人知道不知道……」我打斷他的話,忙不迭地道:「王爺爺,蠻兒只想知道他住在哪,不會惹事的,……」

一個時辰之後。

王爺爺合上帳簿,站起來,我忙起身,走到櫃台前,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捋了把胡子,輕輕搖頭,「小丫頭,這麼會磨人,耶律宏光遠在幽州,騎馬也要三、四天的路程。」

幽州,豈不是爹爹的故鄉,我心中一喜,一舉兩得,既能要回娘親的面具,又能見到爹爹生活過的地方。但轉念一想,三、四日的路程,還是騎馬的速度,心頭又是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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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爺站在櫃後默一陣,忽然抬頭對我說:「老漢的主人這一、兩日就回幽州,只是他願不願意帶你一起走,老漢也不好說。」我一聽,上前扯著他的袖子,軟聲磨他,「王爺爺,求你說說好話,讓他帶我一起走……」

藍天、白雲,天地似是匯成一線,遠方天際處的雲低低地壓在黃色的枯草上,別有一番美麗。牛羊成群,牧人悠閑地或坐在馬上、或仰臥在地上,……

我只顧掀簾向外看,一時之間竟忘了身後還有一人。正看得入神,一聲淡淡的、無一絲情緒的聲音響起:「耶律宏光拿了你什麼物件,令你不遠千裏定要尋回?」我放下簾子,坐了下來。

他斜依在軟墊上,靜靜地盯著我。我亦默默地回望著他,不作聲。這兩日內,他已問了不下數十遍這個問題,而我依舊用沉默來回答他。剛開始,心中一直擔憂他會轟我下馬車,可事實證明,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並沒有這麼做。

仍是他先收回目光,抿嘴自嘲似地輕笑了下,閉目養起神來。我仍默盯著他,他身姿修長氣勢卻剛健,劍眉星眸梭角卻分明,我一時竟有些愣了,他是生意人嗎?為何我覺得不像呢?我靜默著深究一瞬,心中猛然明白,為何自己會認為他不像。

他太像一個人,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耶律宏光,不是容貌,而是神色表情。他們都是自骨子裏讓人覺得清冷,表情都是那麼的淡然。唯一的差別是,他身上還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令人不敢與之接近。

他眼未睜,卻淡淡地道:「不要這麼看著我。」

我臉上一熱,慌忙收回目光,訕笑著道:「韓世……韓……」

他面上表情未改,眉頭卻微微地蹙了下,但只是一瞬,又舒展開來,聲調平平道:「韓世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