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第二天提了包要出發了,問熊主任車在哪裏時,熊主任哭喪著臉說,楊主席真對不起,桑塔拿昨晚被組織部一位科長要走了。本來我是不同意的,因為今天要安排給你,可那科長是管市直單位副處以上幹部考核任命的,委領導親自給我打了電話,我硬頂又頂不住,只好通知了司機。
聞言,楊青玉嘴都氣歪了,指著熊主任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我就知道你是勢利小人,當初我在計劃統計科,能給你辦事,我打個屁,你也要上前嗅嗅,如今我手中無權了,你對我卻這麼個態度了。
罵過了仍不解恨,又順手抓過茶幾上的熱水瓶,舉過頭頂,恨恨往地上扔去。只聽「砰」地一聲,熱水瓶驚天動地炸響了,碎了一地,冒著熱氣的開水漫向四周,嚇得一旁的人抱了腦袋,紛紛往後退縮。
這樣好像還不過癮,楊青玉又要去取牆上省計生委頒發的寫著先進單位的鏡框。這時方宏達聞聲趕過來,捉住她的雙手,才平息了事態。
等全委的幹部職工都圍攏來,把辦公室堵得水泄不通的時候,楊青玉已經變得冷靜了,跟方宏達擠出人堆。把楊青玉叫進自己的辦公室後,方宏達就抓過桌上的電話機,給她聯系車子。找了好幾個單位,才在教育局找到一部去省城的便車,方宏達當即陪楊青玉趕過去,送她上了車。
到得省城,趕往指定的賓館,楊青玉才發現,十多個地市計生委的工會主席就她一人沒帶專車,那稍稍平靜下來的心情難免又不平靜了。開會自然沒什麼心思,領導在台上做了半天報告,她也沒聽清兩句。聽完報告開始討論,其他的工會主席侃侃而談,就她一言不發。
就這麼悶悶不樂地開了兩天會,第三天會議安排到一處風景點參觀學習,楊青玉沒有心情遊玩,正猶豫著去還是不去的時候,手機響了,竟然是方宏達打過來的。楊青玉忙說,方主任是你呀,你在哪裏?方宏達說,你說呢?
楊青玉心頭動了動,忙說,你到了省城?方宏達說,我不僅到了省城,而且就在你樓下。
楊青玉一陣驚喜,飛快地出了房門,乘電梯往樓下奔去,果然見方宏達就坐在樓下廳裏的大沙發上。楊青玉樂不可支地說,方主任你還真到了這裏,我還以為你是騙我的呢。方宏達說,我敢騙你嗎?楊青玉說,你到省城來幹什麼?方宏達說,來看你呀。楊青玉說,你以為我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相信你這話?方宏達說,信不信由你,至少我現在跑到了這裏,除了來看你,不會有別的目的吧?楊青玉點點頭說,那倒是。
兩人在大廳裏說了一會兒話,楊青玉邀請方宏達到自己房間去坐坐。進了門,方宏達才對楊青玉說,我是到省城來檢查高血壓的,剛從醫院出來,想起你在這裏開會,就順便過來看看。楊青玉給方宏達倒了水,說,情況怎麼樣?方宏達說,有所好轉。
那就好。楊青玉說,今天本來是要到一個風景點去的,正好你來了,我就不去了,專門陪你。方宏達說,那怎麼行?你還是聽從會議安排吧。楊青玉說,遊山玩水如果沒有好伴,山水再好也沒多大意思,哪有跟方主任在一起有情調?方宏達說,你這可是真話?我還以為你不歡迎我哩。楊青玉說,人生不是有三大樂事嗎?說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今天能在省城遇上方主任,也算是我楊某人的幸運。
房間裏本來還住著另一個地區計生委的工會主席,今天她隨會議去了風景點,沒有外人打擾,兩人正好可以盡情地說說話。這兩天楊青玉寡言少語的,幾乎沒怎麼開口,這一下遇到傾訴的對象,於是再也憋不住,滔滔不絕起來,從吃穿到玩樂,從社會到家庭,從過去到現在,沒完沒了地說著,像得了話癆似的。方宏達就聽著,偶爾附和兩句,讓楊青玉說個夠。
這時方宏達才突然發現,楊青玉那兩片正在翻動著的健康紅潤的嘴唇,以及嘴唇裏面雪白整齊的牙齒,還有幾分性感,竟然讓他悄悄動了動心。
也許方宏達的目光在楊青玉的臉上停留得久了點兒,她感覺出了什麼,忽然合上嘴唇,不吱聲了。方宏達這才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看看手表,站起身說,這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我也該走了。楊青玉興猶未了,說,還早得很呢,你還有事?方宏達說,沒什麼事也不能老待在你這裏呀。楊青玉說,沒什麼事,那中午我請你客,到附近的小店裏吃點東西。
吃過中飯,兩人就分了手。楊青玉回到賓館,無所事事,就鑽進被褥裏睡起午睡來。一覺醒來,已是晚上十點多,也懶得起床,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名堂,只得關了電視,繼續往下睡。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這才起了床,草草洗漱一下,去外面吃了早點,開始收拾東西准備回楚南。忽想起方宏達也在省城,不知他今天回不回去,想打電話跟他約一下,不知怎麼的,拿起電話後又改變了主意。
出了賓館大門,站在街旁,打算要部的士到火車站去,揚了幾次手,的士上都有人。楊青玉覺得自己做了工會主席,來省城開會連車都要不到,站在街頭要的士,連的士都不理睬,不免有些失落。
楊青玉恨恨地想,姓熊的,總有一天我會揪住你的尾巴的,到時看老娘怎麼收拾你。
就在楊青玉再一次向一部開過來的的士揚起手的時候,一部本田車停到了她前面。車窗很快落了下去,有人從車裏伸出頭來說,楊主席上車吧。
楊青玉低頭一看,竟然是方宏達。楊青玉著實驚喜了,趕忙鑽進車裏。車上除了一名司機,就方宏達一個人。方宏達把司機介紹給楊青玉,說是物價局的黃司機。楊青玉跟黃司機打過招呼,回頭對方宏達說,昨天怎麼沒聽你說帶了車?害得我流落街頭,不知怎麼才回得了楚南。方宏達說,昨天也沒見你問車呀。楊青玉說,是呀,昨天我怎麼就不問你一聲呢?
回到楚南後,楊青玉才知道,方宏達帶車去省城,根本就不是去檢查什麼高血壓,而是專程去接她的。
九
楊青玉一直記著熊主任沒給她派車的事,後來終於抓到他的尾巴,覺得可以一解心頭之恨了。原來最近公安局搞了一次掃黃打非活動,抓住一批應召女郎,其中一位川妹供出了熊主任的名字。這件事是楊青玉參加同學聯誼會時,從一位在公安局做科長的同學那裏偶爾得知的,計生委裏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位同學還告訴楊青玉,公安局已經和熊主任打了招呼,只要他悄悄去交了罰款,就可免去其他處罰和麻煩。楊青玉不想讓熊主任就這樣出點錢,輕輕松松滑了過去,她要在委党組擴大會上把這事公開出去,讓姓熊的脫層皮。
不過事到臨頭,楊青玉又有些猶豫了,覺得這樣做多少有些欠妥。她於是想向方宏達討討主意,趁沒人的時候走進他的辦公室,說了自己的想法。
從省城回來後,楊青玉和方宏達表面上還是過去那種若即若離的同事關系,但彼此之間似乎已多了一層什麼,楊青玉心裏有話,總願意去找他說。不想在熊主任這事上,方宏達不同意她這麼做,說,姓熊的做出這樣的事,固然應該受到應有的處罰,但卻用不著把你的賬算在他的頭上,他不過是張思仁手上的一粒卒子而已。楊青玉說,這個道理我懂,可就這麼放過了他,我咽不下這口氣。
方宏達笑了,半開玩笑道,你有能耐,何不把張思仁扳倒?你想想,如果不是張思仁拿工會主席的虛銜換走你計劃統計科長的帽子,熊主任會對你如此放肆嗎?楊青玉說,誰不知道張思仁樹大根深,你方某人都敗在了他的手下,我是誰?我敢有這樣的念頭?
從方宏達辦公室出去後,楊青玉將方宏達的話反複揣摩了好幾遍,想想自己其實跟熊主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仇恨,還真犯不著來這一手。正如方宏達所說,根子還在張思仁那裏,哪天張思仁下去了或離開了計生委,她楊青玉也許還會有出頭之日,比如換個副主任什麼的,管點實事,到那時他姓熊還不在你面前俯首貼耳,你說一,他不敢二?
正在楊青玉這麼自忖著,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時,一夥人鬧轟轟上了樓,蜜蜂一樣圍住了張思仁的主任室。原來那是委裏的離退休老幹部,這段時間天天都往張思仁辦公室跑,朝他要集資款,並揚言再不還款就到市委去上訪。
楊青玉不想管閑事,趕忙躲進主席辦,把門關緊了。聽著外面老幹部們的吵嚷聲,楊青玉就有些幸災樂禍,心想看你張思仁怎麼下得了台。她還樂滋滋地給方宏達打了一個電話,說,你聽到張思仁辦公室那邊的動靜了嗎?方宏達說,又是那些老幹部吧?我正想過去勸勸哩。楊青玉說,關你什麼事?你待在辦公室喝茶看報不省心些?方宏達說,話可不能這麼說,都是委裏的事情嘛,我還是去看看吧,如果委裏其他領導都去了,就我不去,張思仁還不會有想法?楊青玉說,要他沒有想法?
話還沒落音,方宏達那邊已經放了電話。楊青玉愣了愣,目光在手中的話筒上盯了好一陣,也出了辦公室。
來到張思仁的主任室門外,方宏達和委裏其他幾位党組成員都到了場。張思仁和老幹部雙方情緒都有些激動,已經起了高腔,有兩個老幹部的手指都點到了張思仁的鼻子上。方宏達見狀,擔心事情鬧大,忙插到張思仁面前,對老幹部們說道,党組已經多次開會研究了還款計劃,打算再向銀行貸些款,貸款報告都已經寫好了,只要錢一到就先還老幹部的集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