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蘇小魚抱著包說"謝謝",老吳在駕駛座上滿臉笑,"快進去吧,小魚,別讓陳先生等。"
時間還早,拍賣行裏人不多。蘇小魚第一次到這樣的場合,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送上厚厚的拍賣手冊,又把她請到預訂的座位上,整個一排都是空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獨自坐著。
她坐下就翻開手裏的標的物目錄仔細看。這一場所拍的都是些因為各種問題而停建的商用樓盤,也就是俗稱的爛尾樓,所處位置也雜,什麼區域的都有。猜不透陳蘇雷看中的是哪一個,蘇小魚低頭看得認真。
寬闊的大廳裏清涼一片,陸續又有人走進來坐下,左右都是壓低了的交談的聲音。坐到後來蘇小魚稍有些不安起來,忍不住回頭張望大門方向。
"看什麼?"耳邊傳來男人很低的聲音。
回頭就看到陳蘇雷,就在她身邊坐下了,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然後又問了一句:"看什麼?"
已經十月了,外頭照樣烈日炎炎,走進來的人個個身上都帶著暑氣,唯獨他白衣清爽,靠近之後又聞到熟悉的淡淡香味,檀香一樣沉靜的味道。
那些人類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本能反應,叫她怎麼說?
拍賣會進行得並不算順利,看客多,出價少,大部分樓盤最後都以流標收尾。蘇小魚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原本還有些拘束,但陳蘇雷在身邊坐下之後,那些些微的緊張感竟奇跡般地消失了。她自動把這種現象歸結為老板的氣場強大之故,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看熱鬧。
還以為今天就是來看熱鬧的,沒想到最後還是拍下了一棟樓,舉牌的還是蘇小魚。
號牌落到手裏的時候她吃驚,但是手腕突然被很輕的力道提了一下,立時不由自主地舉了起來。拍賣師大聲報出數字,感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這一舉舉得猝不及防,眼睛還看著身邊的男人,滿眼不知所措。
那個天文數字還在她耳邊回旋,眼前的男人卻很鎮定,眉毛都沒抬一下。
台上一錘定音,台下暗暗喧嘩,仿佛平靜的水面被突然打破。顧不上別人的眼光,蘇小魚看著自家老板一臉無語。
拜托,老板,再爛的爛尾樓也是樓。數目巨大,你不在乎,我會受驚啊!
她臉上表情生動,但面前的男人卻一臉平靜,只是慢慢地從她腕下收回手。
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蘇小魚繼續發呆,然後後腦勺一暖,是他伸手過來,輕輕地將她推正了方向。男人手指的熱氣透過頭發落在皮膚上,溫暖酥麻的感覺。
身體的反應快過語言,只覺得他手指碰過的地方都是燙的,漸漸蔓延開來,到最後連自己的掌心都熱了。
再也不敢對他多看一眼,蘇小魚接下來眼觀鼻,鼻觀心,手掌合在膝蓋上,坐得比誰都端正。
拍賣會結束之後她跟著他一起站起來,眼睛掃過陳蘇雷的臉。奇怪,自家老板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但蘇小魚卻突然有錯覺,錯覺陳蘇雷平靜無波的眼裏有笑,隱隱約約地從眼梢流瀉出來。
3
還沒走出拍賣廳便有工作人員上來請陳蘇雷去樓上簽署一些文件,沒有接到老板進一步的指示,蘇小魚站在走廊上安靜等待。
拍賣行大廳寬敞,各層都有大小不同的拍賣廳,蘇小魚所在的走廊位於頂層,四下非常安靜,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走廊盡頭是開放的休息區,米色沙發,藤質茶幾,一邊置著自動咖啡機。蘇小魚把手插在口袋裏慢慢走過去坐下了,隨手從茶幾上抽了一本雜志翻開。
轉角處傳來腳步聲,還有男人低聲交談的聲音,覺得耳熟,蘇小魚抬頭張望。
有兩個男人一直往休息區走過來,都是一身正裝,西服筆挺。其中一個看到她就頓住腳步,四目相交,果然是認識的,居然是湯仲文。
還以為他早回新加坡了,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蘇小魚驚訝地睜大眼,不敢相信地站起身來。來不及說話那邊已經有聲音,說話的當然是湯仲文,用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平直口氣,句子簡潔直接。
"蘇小魚,你怎麼在這裏?"
"我……"突然有幻覺,幻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bullpen裏,這一個月來的巨變仿佛全未發生過,蘇小魚感覺茫然。
一直立在旁邊的那個男人突然笑起來,對著湯仲文說話,說的是有點兒繞口的新加坡國語,"仲文,這就是蘇小魚?"
湯仲文點頭,那人笑容加大,主動伸出手來,握住蘇小魚的手,一臉熱情,"你好,我叫範聞,仲文的合夥人,老聽仲文提到你。"
他說著還遞了名片過來。蘇小魚很少遇到這麼熱情的陌生人,一時被他弄得蒙了,被動地接過名片低頭看,兩秒以後才驚訝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