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蘇小魚電話的時候湯仲文正在開會。晚八點,但會議室裏燈火通明,人人全神貫注,湯仲文正在講最新收購項目的預期目標。他說英語的時候語速快,但是句子非常清晰,講到數字的時候就更是,聽在耳裏壓迫感十足,而坐在下面的人執筆埋頭,唯恐漏掉任何一點兒重要信息。
會議室裏一片安靜,所以當湯仲文擱在桌上的手機開始振動的時候,那聲音就顯得有些突兀,他沒在意,一低頭便把它按斷繼續說,幾秒鐘之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再過了幾秒鐘又看了一眼。
Boss大人從來沒有這樣反常過,其他人滿臉疑惑,範聞就坐在他旁邊,這時也忍不住好奇傾身去看,沒想到晚了一步,湯仲文已經拿起電話,然後低聲對所有人說了句"對不起",大步走出去了。
會議室裏人人面面相覷,最後大家一致地看範聞,突然發現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範聞一愣之後舉手做無辜狀,然後才說話:"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
電話撥通了,但是響了一聲就被人按斷,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又沒有勇氣再撥第二次,蘇小魚舉著手機呆了一會兒。
沒想到剛想放下手機,手機卻響了,接起來正是湯仲文。
"蘇小魚。"
蘇小魚好久沒聽到前任Boss的聲音了,仍是記憶裏一貫的平直,叫她的時候連名帶姓。她條件反射,克制不住地挺了挺背才回答:"嗯,文森。"
"有什麼事?"
不愧是湯仲文,真直接,一句寒暄都沒有,直奔主題。蘇小魚握著電話輕聲回答:"文森,我有件事想麻煩你,想問你有沒有時間……"
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湯仲文的語速很快。
"現在我在開會,見面說吧。明天下午五點以後我有時間,稍後會有秘書與你確認,還有問題嗎?"
離開BLM很久了,蘇小魚一時對他一貫的高效問答方式適應不良,回答的時候結結巴巴,"沒,沒問題。"
"好,明天見!"
"明天見……"她努力跟上,話音未落那邊已經幹脆地掛了電話,耳邊只剩下機械的電話嘟嘟聲餘音嫋嫋。
這天晚上蘇小魚睡覺前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bullpen裏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擊鍵聲,大會議室裏吵吵嚷嚷的一日三餐,越夜越興奮的比利,自己和李俊、楊燕爭論模型的樣子,當然還有仿佛永遠都不知疲倦的Boss大人湯仲文。
那個時候,她從來沒想過,一切會消失得那麼快……
想著想著就傷感起來,她看了看時間,然後縮在被窩裏撥電話,一聲,兩聲,第三聲還沒響起的時候她突然按斷了電源,然後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強迫自己睡覺。
3
第二天蘇小魚准時到達湯仲文的公司,其實不用他的秘書提醒她她也知道在哪裏。大馬財團在國內新組建的投資公司嘛,這一行並不大,她平時很關心業內動向。
兩棟大廈都在金融區腹地,間隔並不遠,她也沒叫車,離開公司之後就提著包慢慢走過去。
蘇雷不在,最近的工作量與之前相比也少了許多;麗莎小姐從台灣回來之後接著就回美國休聖誕與新年假期;吳師傅去了南方,總之最近公司裏經常就她一個人待著,孤單得很。
已經是十二月,將近年底,這是上海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大樓下寒風刺骨,她怕冷,雙手插在口袋裏,加快步子,一路小跑奔進溫暖的大樓裏。
等電梯的蘇小魚還有些喘,外面風大,她面皮薄,臉都被吹紅了。覺得自己狼狽,她對著鏡子深呼吸,好歹讓自己別那麼喘了。
電梯門一開就看到星馬投資後現代風味的前台,接待小姐已經站起來,看著她微笑。
不愧是大馬財團,就連前台都裝潢得這樣氣派堂皇,不過這裏的接待小姐未免多了一點兒吧,左左右右起碼五六個……從沒見過這樣大的陣仗,蘇小魚一時愣了。
"小姐們,用餐時間都減肥嗎?知道你們為公司著想,但也不用這樣省餐費啊,真要餓壞了老板可是會心疼的。"
旁邊有人笑著講話,說的是繞口的新加坡國語,蘇小魚一轉頭就看到一張熟面孔,笑嘻嘻地看著她。
很熟,但是想不起來是誰,蘇小魚看著他表情迷茫。
"蘇小姐,很高興又見到你了。最近好嗎?"那男人走過來熟稔地與她打招呼,又伸手與她相握,熱情得很。
"你是範先生?好久不見。"終於想起來了,蘇小魚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