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寧不同意。」說到這個沈智不免苦惱,伸手扶了扶額頭。
「那麼你家裏呢?」
「我媽也不支持,可我真的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了。」沈智一聲歎息。
田舒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沈智,我聽說唐毅……」
「咯」一聲輕響,是沈智將手中的咖啡杯擱到了碟子上。
田舒咽了口口水,立刻覺得自己說了不應該說的話,勉強一笑,當下轉開話題。
午休時間短暫,沈智踩著點回到辦公室,下午部門會議,伊麗莎白口若懸河,說話時表情嚴肅面色凝重,會議足足持續了兩三個小時,聽得所有人昏昏沉沉,沈智也是,漸漸眼皮沉重,眼看就要睡了過去。
但是突然地,口袋中的手機震動,靠近大腿的地方一陣麻癢,讓沈智差點驚跳起來。
撥電話來的是沈智的母親,沈智走出會議室接聽,母親聲音極是著急,「小智,你舅舅出事了,你快回來。」
舅舅?沈智頭皮一炸,原本就有些混沌的大腦頓時跟散了黃的雞蛋似的,一團亂。
第八章
都說最親不過娘家舅,沈智這位舅舅,跟他們姐弟倆的關系確實非常好,有段時間幾乎代替了他們的父母。
沈智沈信小的時候父母都不在上海工作,他們倆小學時回上海讀書,在舅舅家寄住過一段日子,舅舅舅媽沒孩子,對他們姐弟倆親得跟自己生的一樣,沈智至今還記得過兒童節時他們請了假帶著她和沈信逛公園的情景,把所有同學都給羨慕壞了。
這一次沈母病倒,也是舅舅舅媽第一時間伸出援手,現在舅舅出了事,叫她如何不著急?
挨到會議結束,沈智立刻到伊麗莎白辦公室請假回家。
伊麗莎白皺著眉頭,「沈智,你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可最近請假的次數是不是多了點?次次都是家裏有急事,出來做事,誰家裏沒個要操心的事情?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公司還怎麼正常運轉?」
門是開著的,伊麗莎白說話聲音不低,外面人人都支著耳朵聽著呢,讓沈智一陣難堪。
媽媽在電話裏說得不清不楚,只說舅舅的公司出了事,人已經被公安局帶走調查,弄不好就出不來了,沈智正心急火燎,哪裏還有時間與伊麗莎白張講下去,匆匆說了聲抱歉,又說她家裏的確出了事,不回去不行,怎麼請假都按照你的意思來吧,說完就走了,留下伊麗莎白一個人坐在桌後,面色難看到極點。
沈智到家的時候舅舅已經從公安局回來了,就坐在她家沙發上面若死灰,舅媽更是在一邊哭上了,自己媽媽坐在兩個人當中,臉色一樣難看,沈信也在,皺著眉頭不吭氣,滑蓋手機在手裏不停推上移下。
沈智的舅舅是個好人,但一輩子吃虧就吃虧在運氣不太好,讀書的時候遇上文化大革命,從小學起就沒念上幾天正經書,後來分配到廠子裏,原本做技術工人的,沒想到連夜加班疲勞過度,給沖床沖掉半根手指頭,只能換了工種,再後來又遇上下崗浪潮,第一批就給擠了出去,幸好老天疼憨人,給他找了個好老婆,舅媽家裏是本地人,還是獨養女兒,九十年代分了好些房子,就是俗稱的地主,所以兩口子日子還算過得不錯。
只是沈智舅舅一個大男人,在家裏老靠著老婆家分的那些房子過日子總覺得不甘心,總想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舅媽這輩子沒生出孩子來,也覺得虧欠丈夫,所以沈智舅舅要做什麼都依著。
九十年代中的時候沈智舅舅就下了海,賣了一套房子籌出本錢來開飯店,那時候下海的,大部分都成了不同程度的款,沒想到沈智舅舅偏是個異數,飯店開了一年就賠得精光,只好歇業大吉,再後來又在家炒股,也不知是他天生黴運當頭還是怎麼的,又遇上東南亞金融危機,股市大崩盤,他是聽了人家的消息把房子換了現鈔重倉殺入的,又賠了一套房子,幸好舅媽家分的房子多,最後還剩下三套,再也不敢動了,這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
但是去年年初的時候,沈智舅舅的老同學突然找他一起合夥做生意,那位老同學原本在福州做衛浴的,有些路子,一來二去說得沈智舅舅動心了,也是上海房價暴漲,舅舅覺得家裏有三套房子,怎麼算自己都是數百萬的富翁了,又不需要供養兒女,跟著老同學做做生意排遣寂寞也好,說著說著,這便答應了。
這兩年房地產熱火朝天,連帶著建築裝潢業生意也一片大好,沈智舅舅這盤生意居然做得不錯,一年下來賺得滿臉笑,還給家裏添了一輛小車,過年時候開著到飯店吃飯,讓那些過去看低沈智舅舅的那些親朋直跌眼鏡。
沈智當然是為自己的舅舅高興的,可沒想到的是剛過了一個新年,舅舅的衛浴公司就出事了,這回出的還是件大事,眼看就要吃官司。
舅舅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他們公司與一家酒店管理公司簽了協議,年前發了一批衛浴套裝過去,貨發到了,對方施工隊趕著回家過年,也就迅速地安裝完畢,年後一驗收,發現他們發過去的都是山寨貨,與合同上議定的品牌全不是一碼事,質量也完全不過關,對方公司立刻發了律師信過來,要求賠償,沈智舅舅的老同學老衛一拖再拖,最後人家終於把他們給告了,老衛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消失,只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這個爛攤子。
「可發貨都是衛伯伯負責的啊,為什麼要找舅舅?」沈智大概知道一些舅舅公司的事情,開口就問。
「他躲起來了,舅舅是法人,現在公司出了事,必須得由他承擔責任。」沈信在一邊開口,沈智舅舅原本要回答,侄子已經都說完了,張了張嘴,帶出來一聲長歎。
「這個老衛啊,害死我了。」
「這時候你還惦記著老衛哪?他這擺明了就是找你當替罪羊。」舅媽哭哭啼啼,拉著沈智母親的手訴苦,「姐,你說這人怎麼這麼可怕啊,在一起做了一年多了,整天跟他稱兄道弟,對我也嫂子長嫂子短的,出了事說跑路就跑路,留下我們替他頂罪,我這個命喲,怎麼這麼苦。」
沈智最看不得老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淚,跟著媽媽勸了幾句,又問舅舅,「到底有多少套啊?這批貨量很大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