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若對這位朋友的窮追不舍十分無奈。不過,那車的確是程少臣的。
本來黑夜裏也不是很容易辨認,程少臣的車一向低調,混在車堆裏不顯眼。而且安若是車盲,只識車標不識車型,甚至連他的車牌號也背不全。不過那兩只抱枕她卻認識,前陣子她參加了一陣子小區裏的布藝手工課,唯一的作品便是那兩只拼花布的懶貓抱枕,一直扔在程少臣的新車上沒拿走,沒想到他竟然還擺在那裏。那樣隨興的拼貼,花布都是她網購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安若曾很得意地用手機拍了傳給秋雁看,所以她也認得。
其實還有那車牌號,雖然背不全,不過最後兩位總是會記得。程少臣十分執著於「99」這個數字,他的手機,車牌,家裏的固話,尾數都是99。
「嗯,你不是說他明天回來?」
「提前回來也有可能吧。或者別人借他的車開。」
「他提前回來卻沒通知你?你那有潔癖的老公才不會讓別人碰屬於他的東西呢。」
「賀秋雁,你怎麼對我老公比我還上心呢,莫非你暗戀他很久了。」
「啊呸,沈安若你這笨蛋,我只是替你不值而已。程少臣哪有當你是老婆,跟養二奶差不多。」
沈安若本來被秋雁戳穿還有點尷尬,這下倒忍不住笑了。
其實還真的有點像,雖然沈安若不是很清楚二奶的職責與待遇。
比如說,她一直不清楚程少臣到底做什麼,賺多少錢,認識他時似乎在一家外企工作,後來便自己開公司。他不在她面前談公事,也不會過問她的。
但他清楚地記得應該記住的每一個紀念日,登記日、結婚日、生日、情人節甚至三八婦女節,鮮花、禮物總是准時到達。還有每月定期打到安若賬戶上的一筆錢作為生活費,是她月薪的兩倍還不止。還有,有時安若會給家裏添置些東西,比如兩個月前她在原來很空的閣樓裏加了一套布沙發,很貴。前幾天她發現賬戶裏上個月竟多了一筆錢,差不多是那套沙發價格的雙倍,令她哭笑不得。安若一直覺得自己的薪水在本城女性中已經不低,倒是沒想到,當程少臣的老婆可以賺更多。
當程少臣的妻子不是件很難的事情。他出差時候多,平常也很少回家吃飯。家裏開夥的次數寥寥,而且他吃得清淡,只愛家常菜,很好應付。
大多數程少臣沒有應酬的周末,兩人都是在外面吃飯,吃遍了大飯店又去犄角旮旯裏的小店,味道令人難忘。那車子七轉八拐令人徹底轉了向,後來打算與同事去重溫美味,都怎樣再也找不到。程少臣對吃那樣有研究,倒是不明白,他為何總也不胖。
同事大姐們總說:「安若好福氣,結婚都快一年了,老公待她還像熱戀時。」
也有刻薄的:「這夫妻若處得跟戀人一般,根本就不像是過日子的兩口子。」
不過大多數的人總是羨慕,除了賀秋雁,她一向不待見程少臣,認定安若嫁他實在便宜了他。
「秋雁,程少臣對我很好,你也看得到。不是所有男人都能這樣對待妻子。我若說不知足,你難道不覺得我太矯情?」
「哼,程少臣除了比江浩洋有錢,還有哪裏比他強?哦,對了,江浩洋又調回來了。」
「哦,知道了。」
「這麼平靜?你還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了啊。沒心沒肺。」
回到家已是十一點。因為是周末,沈安若還是回了東區的家,買了大包的生活必需品。程少臣出差後,她自己也只回去了一次,現在家裏想必到處沾了灰塵。
偌大的房間只她一個人,空蕩蕩,安靜得讓人心慌。沈安若掏出手機,撥了幾個數字,尚未接通,又掛掉。有什麼好說的呢?你已經回來了吧,我看見你的車了。像妒妻查崗,定要遭他嘲笑。或者假裝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沈安若並沒自信,萬一他回答,明天。這樣的試探簡直自討無趣。
於是像往常一樣到常去的論壇灌水,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多奇怪,你跟現實裏的同事朋友,反而不如屏幕背面一個很虛幻的ID符號來得坦誠,就好比《花樣年華》裏悶騷一輩子的梁朝偉,最終的心事只吐露給一個樹洞。直到大家都睡去,安若一遍遍刷新仍只見得到每個帖的最後發表人欄裏都飄著自己的ID,不得不面對一個人的孤單,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關機。看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
她從浴室出來時,發現手機忘在了客廳裏,於是去取。剛進客廳便聞見一縷淡淡的煙味,只覺得心髒驟然收縮,後背湧起一股寒意。屋裏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從沒有拉實的窗簾裏透出一點微光,那沙發上可不正坐著一人?安若大腦一片空白,呼吸也停頓了幾秒,還沒作出下一步的反應,沙發那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咳,她大大地松口氣,幾乎癱軟下來,立即摸到開關把全部的燈打開,屋內一片光華。
此刻慵懶地斜倚在沙發上的可不正是程少臣,此時一只手夾著煙,另一只手半遮住被突亮的燈光刺到的眼睛。
沈安若被驚嚇之後只覺氣結鬱悶,努力抑著火氣:「半夜三更的,你裝神弄鬼打算嚇唬誰?」
程少臣從指縫裏睜開一只眼,半眯著瞅了她一會兒,又閉上,有些含糊地說:「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才裝神弄鬼,我也被你嚇到。」
走近時聞到他一身酒氣,醉意醺然,想來是喝多了。
她一向最服氣他這點,即便喝得再多,仍是衣冠楚楚,連頭發都不亂,完全不似她的男同事們一喝高便邋遢失態,原形畢露。不過此刻他穿著一身正裝,如此沒氣質地癱在沙發裏,還做一副可愛表情,沈安若極少見他這完全不設防的一面,於是心軟,起身去幫他調一杯兌醋的蜂蜜水。
再到程少臣身邊時,見他微微皺著眉,跟自己的領帶較勁,於是坐到他身邊,伸手幫他解開,又替他松了襯衣的紐扣。她專注於此時,只覺得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耳垂,順著脖子、鎖骨一路摸下,十分輕柔。安若呼吸窒了窒,卻見程少臣目光迷離,似乎越過她的身體看向了不知名的別處。他的手很冷,安若輕輕扯開他的手,把蜂蜜水送到他唇邊。程少臣喝了幾口後便不肯再喝,如小孩子般又固執地將手重新探進她的衣領。
沈安若剛洗完澡,只披了一件裕袍便出來,被他一拉扯便滑下大半,邊往回扯邊推他:「很晚了,快睡吧。唉,你身上酒味真大,髒死了……」不想卻被程少臣整個人半壓到沙發上,動彈不得,只感到他的呼吸每一下都掠過她的耳朵和脖子,引得全身陣陣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