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位手藝十分地道的鐘點工阿姨,每到周末就過來幫忙打掃,順便做兩頓飯,結果程少臣常常放那位阿姨的假,又每每給沈安若出難題,找了奇怪菜譜讓她在廚房裏做實驗。沈安若一般不理他,不過也常常上當。本來沈安若也算難得的手巧賢惠型女子,結果被他層出不窮的花樣害得總是出糗,常常把廚房折騰得亂七八糟,有時那些菜做出來都沒法吃,他還在一邊偷著樂,沈安若就挖了那些難看又難吃的菜硬塞到他的嘴裏去。
她最怕撖餃子皮,兒時奶奶的家法就是用撖面杖打手心,給她留了心理陰影,總也玩不轉那東西,弄出來的餃子皮奇形怪狀醜陋不堪,完全是她的大汙點。程少臣一邊嘲笑她,一邊去洗了手來幫忙,沒想到他竟然會做這個,那餃子皮撖得十分的漂亮,令沈安若很是刮目相看。
「這有什麼奇怪的。很小的時候我跟外婆一起住,每次都是我撖皮,然後等她全包好了,再一只只沾了面粉放到篦子上。我還會蒸饅頭呢,外婆腰不好,我都先把面揉得差不多了再給她,咳,你別不信,我連那種過年時的棗饅頭都會做。」
「你快看外面,好像有一只牛在天上飛。」
「你這人特不謙虛,看我比你更聰明,覺得慚愧了吧。你笨點沒關系,我不介意。」
沈安若被他氣得沒話講,就把他推出去,不許他再進廚房。她在居家服外面系了碎花拼布的圍裙,又將頭發用棉布頭巾包起來,被程少臣笑稱是來年最流行的「村姑裝」,直稱她有時尚的前瞻性,還用手機替她拍了照片。
簡直就是在玩過家家遊戲一般。沈安若覺得這男人想必兒時看著女孩子們玩過家家遊戲十分眼饞又礙著性別與面子無法參與,所以長大後這樣的變態,不禁也覺得十分的好笑。
飯菜快要做好時,屋內電話突然鈴聲大作,程少臣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似乎並不高興:「對,我在家。……不用上來,你們到時給我電話,我下去拿……好,知道了。」
沈安若探出頭來:「有客人?」
「沒事。快遞公司,有包裹。」
幾分鐘後門鈴響起,沈安若感覺半天都沒動靜,忍不住出來一探究竟,卻見程少臣與一老人僵持在門口,沉默著。見到她,那老人笑了笑,朝向程少臣:「不請我進去坐坐?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程少臣側了下身,讓他進來。
「拖鞋呢?」
「不用換了。」
「地都是你在拖啊?」場面又僵住。
沈安若覺得十分尷尬,進退不得,結果那老人朝向她:「姑娘,給我找雙拖鞋來。」她看程少臣一眼,見他沒反應,於是照辦。
老人環視了四周一眼,大方地挑了沙發主座坐下,指了指程少臣:「你也坐下。」
沈安若認識程少臣也算不少時間了,他的各種反應也算都見過不少,卻從未見他像現在這樣僵硬,那表情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老人也不理他,揚臉看向沈安若:「這位小姐是……」
程少臣抿緊了唇,根本不回話,而老人只看她。沈安若覺得頭皮都發麻,老人與程少臣相貌氣質皆有幾分相似,而舉止則與傳說中很是一致,她已經知道他是誰。程少臣可以不理他,她卻不能不理,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鐘點工。」
老人笑出聲來:「小二還真有創意,找這麼個年輕姑娘。去幫我泡杯茶來吧。」見她還立在原地,欲言又止,於是補充,「綠茶,隨便什麼品種都行,如果沒有,白開水也可以。」
沈安若泡了茶,順便給程少臣倒了杯白開水,他很少喝茶。老人似乎在訓話,聲音很低,見她進來,便打住話頭,向她慈祥地笑,只是那笑裏也透著一種威嚴:「你做的飯夠三個人吃嗎?」見沈安若點頭,於是撥通了手機,「你們去吃飯,四十分鐘後來接我。」
她夾在中間極是為難,正打算說她有事要離開,結果程少臣也終於抬頭看她:「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沈安若如蒙大赦,不想老人又開口:「程小二你的家教哪去了,現在都幾點了,你讓人家姑娘家餓著肚子離開?」
這頓飯估計只有這位程興華先生吃得最自在。她只做了兩個菜,加了一個湯,外加水餃,結果得到很多贊揚:「這個西芹百合的火候還不錯。」「這個筍裏的肉,你先醃過了吧,這菜味道很足。」安若只好謙虛地淺笑著領受表揚。其實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說話,程少臣很少搭腔。
「少臣,你媽就一直就沒學會做飯,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她差點害你們食物中毒。」
「不記得了。」
「下周有空回去看看你媽,她最近又犯頭痛病,整天念叨你,快被她煩死。」
「下周我出差。」
「這水餃還真有點當年你外婆那手藝的味道。唉,今天是她壽辰吧,一晃眼她都過世這麼多年了。」
程少臣終於悠悠地說了半小時以來最長的一句話:「安凱是不是快倒閉了,您老人家怎麼會這麼有閑?」
見他終於正經地說話,老人反而笑了:「我就不明白了,安凱沒你的一份啊,它倒了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程少臣埋頭繼續吃飯,恰好他手機響了,於是轉身去了陽台:「我接手機。」
餐桌少了一人,氣壓於是恢複正常,其實大家都已經吃飽。沈安若已換了衣服,覺得不再那樣難堪。程興華也並沒有為難她,只問她一些家常話,老家在哪裏,父母做什麼,家裏都有什麼人,既沒戳穿她之前的急智謊言,也沒詢問過多的隱私。沈安若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地一一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