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浮世浮城

辛夷塢 作品,第10頁 / 共1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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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命太苦,他眼一閉,我也活不下去了,還不如趁早跟了他去,我幹脆也死了算了。」

旬旬終於忍無可忍,抱著頭打斷了母親。

「死有什麼難?」她見母親被這抬高了聲音的一句話嚇住了,光知道愣愣地抽咽,心一軟,沮喪地說:「誰都得死,叔叔會,我會,你也會,是人就逃不過這一遭。活幾十年,死無限久,遲早的事,何必著急,不如好好過看得見的日子。」

她說完這些,又覺得沒什麼意思,豔麗姐沉浸在悲痛中,也沒力氣罵她忤逆不孝,只顧自己抽泣。

旬旬靠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走廊以消長夜。

謝憑寧的出現讓旬旬有幾分意外。他得到了消息,趕來的時候還給旬旬帶了件外套,到醫生那裏了解了病情後,從學醫者的角度安慰了一會妻子和丈母娘。

午夜,哭得筋疲力盡的豔麗姐斜躺在椅子上沉沉入睡,旬旬望著身邊丈夫的側臉,仿佛比以往多了幾分親切。

「住院手續辦了沒,用不用……」

旬旬搖頭。

「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謝憑寧對妻子說。

旬旬忽然笑了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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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憑寧沒搞懂她謝什麼,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他卻不知旬旬最感激的是他現在就在她身邊,這也是她心甘情願留在圍城的理由。世界太大,人太小,固守一方天地遠比漫漫跋涉更讓她心安。而城池裏一個人孤單,兩個人正好,疲憊時一松懈,身邊就有個依靠的肩膀,她也只有這點簡單的欲求,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偏偏要去受那動蕩之苦。

接下來的一周,曾教授的病情並沒有起色。旬旬、曾毓和豔麗姐三人輪流守在病床前看護。出於曾毓意料之外,習慣了院長夫人養尊處優生活的豔麗姐在照顧昏迷的老伴時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只有旬旬知道,擦幹了眼淚的豔麗姐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曾院長的身體就是她革命的本錢。

因為曾毓工作在身,旬旬看著她公司、醫院、約會地點兩頭奔走累得夠嗆,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全職主婦,平日裏醫院有事,就主動多擔待些,因此這些天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裏,對於邵佳荃和池澄小兩口的事也無暇關注了,只偶爾在婆婆或丈夫的電話裏聽他們提起,才知道他們仍在本市。

這日,旬旬正與豔麗姐一塊協助護工為曾院長擦身,收到謝憑寧發來一條短信:我在錦頤軒等你。

謝憑寧不是個墨跡的人,能夠三言兩語說清的事,通常不願意去費那指間的功夫,但他唯獨對旬旬時,習慣於用短信代替電話傳達訊息,大概他覺得和她進行文字的交流沒有交談那麼費勁。早些時候,他剛發過短信問曾教授的病情進展,還說好了晚上一起回他爸媽家吃飯。旬旬對這沒頭沒腦冒出來的一句話好是納悶,她壓根就不知道錦頤軒是什麼地方,更不清楚丈夫忽然把自己叫到那裏去幹什麼。不過,他那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旬旬習慣了唯他是從,還特意向豔麗姐打聽,這才發覺自己對外界了解得太少。連豔麗姐都知道錦頤軒是市內一知名酒店附屬的餐廳,據說環境優雅,菜點精致,收費也不菲。更巧的是,它所屬的酒店恰恰是池澄和邵佳荃下榻之處。

旬旬本想打電話問問丈夫,剛撥了號碼,忽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捕捉,手已下意識地掐了電話。她拿起包,對豔麗姐說自己出去一下,攔了輛車直奔謝憑寧所說的地點。

正如豔麗姐所說,錦頤軒就在那間酒店側門一樓顯著的地方,旬旬路上心急如焚,臨到了目的地,反而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正常工作日的下午三點,用餐高峰期沒到,餐廳門口的露天停車場並未停滿,旬旬輕易在那當中看到了謝憑寧的座駕,他已經到了。她走近幾步,透過餐廳整幅透亮的玻璃外牆,很輕易可以窺見裏面的人。

待會憑寧看到她在門外駐足不前,又要說她莫名其妙了,旬旬也暗笑自己多疑,明明是他約的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戒備警惕,正打算收回自己神經質的念頭,謝憑寧的身影卻就在這時落入了她的視線——還有坐在他對面的邵佳荃。更悲劇的是,旬旬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意外。

或許早在她得知錦頤軒的確切地點時,心裏已暗暗明白他等的人並非自己。

謝憑寧的手機功能齊備,卻有一個特點,發信息時默認收件人為上個聯系者,除非手動刪除。想是他早上才給她發過信息,一不留神之下就將寫給「某人」的信息誤發到旬旬那裏。

旬旬下意識地退後,將半邊身子隱藏在綴有裝飾簾子的玻璃後面。她聽不見裏面的人在說些什麼,卻能夠從他們的表情看出那並不是一場愉快的交談。不僅是邵佳荃,就連一向穩重的謝憑寧也顯得格外激動。眼見兩人唇槍舌戰,一言不合,邵佳荃憤而起身要走,一臉怒色的謝憑寧卻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拽回來。邵佳荃咬牙切齒地與他爭辯,謝憑寧露出難過的表情,然而兩人交握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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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旬呆呆地看著,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感覺,不是驚訝,也並非銳利的痛感,就好像你伸出手去輕輕觸碰牆上的裂痕,卻發現它頃刻在指尖崩塌粉碎,沒有一點聲息。

她低下頭,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忽而發覺玻璃窗上倒影出的自己身後多了個重疊的影子,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正好撞上一具幾乎緊貼著她的身體。

「你嚇死我了!」旬旬看清了那人的臉,方才拍著胸口沒好氣地說道。

池澄卻依然學著她鬼祟張望的姿勢,臉上寫滿濃厚的興致,像只午睡後看見飛蟲的貓。

「咦,你在看什麼?」旬旬還來不及解釋,他的視線已定格在同樣的一點,過了一會,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第五章 熊和兔子


「你的老公,抓著我未婚妻的手!」池澄一字一句地對旬旬說,語氣有如求證。

「啊?哦。不……唉!」旬旬焦頭爛額,詞句匱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