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浮世浮城

辛夷塢 作品,第72頁 / 共1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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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生彎彎腰當做回應。「這個是自然。」

他走後,原處又只留下旬旬一個人,她愣愣地伸出手,貼在大廈的落地玻璃牆上,三十三層的高度,整個城市和染色的半邊天空都仿佛被籠罩在手心,她搜腸刮肚地想,可是越想就越迷茫。

池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為什麼而來。旬旬仿佛置身於一片濃霧之中。在她看來,霧比黑夜可怕,黑夜尚有光可以穿透,而迷霧只能等待它消弭。偏偏前路若隱若現,你不敢輕易邁出一步,因為不知前方是勝境還是斷崖。

旬旬不是一個輕易付出信任的人,也不輕易做決定。若她肯賭一把,那也必是手上有了勝算。曾經這勝算就來自於池澄的真心,他什麼都不靠譜,但至少他愛她,這是她徘徊良久得出的唯一定論。就在她決心壓下手中籌碼,賭這點真心能換半生安寧之際,卻驚覺這迷霧中的城如此詭譎。

莫非什麼都是假的?

指著她鼻子說「留下來和你吵架那個才是愛的的人」是假的?

吵架後紅了的眼角是假的?

睜開眼看到她時誠惶誠恐的喜悅是假的?

那雙睡夢中都不肯松開的手和孩子氣的依戀也是假的?

那什麼才是真的?

如果所有值得記取、所有觸動心扉的都是來自於虛幻,唯有慘淡荒涼才是真,那一輩子活在真實中的人該有多可憐。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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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旬旬回過神來,想起給曾毓打電話的時候,公司的人已走了大半。曾毓說倒也沒什麼事,只不過豔麗姐早上給她打了個電話,客套半天,讓她有空回家吃飯。

「你知道我和她一向沒什麼話好說,她也不會無緣無故請我吃飯,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算准了我回去的話必定少不了你。吵歸吵,她再怎麼說都還記得自己只有你這一個女兒,就是死鴨子嘴硬。你說吧,要不要回去,你給句話,我也就不用去湊那個熱鬧。」曾毓在電話裏直截了當地說道。

旬旬強笑道:「說不定她是真的想和你聚聚罷了!」

「饒了我吧。」曾毓失笑,「你別怪我對她不敬,實話說,我現在也沒那個功夫,本小姐下班後忙著呢。」

「連泉回來了?」旬旬一聽她的口吻便知是何意,很替她高興。

曾毓說:「提他幹嘛,屬於他的那一頁已經翻過去了。我現在有新男伴,改天介紹你認識。」

「啊,你和連泉分手了?為什麼?」旬旬感覺自己有些趕不上趟。連泉是曾毓這麼多年以來身邊的男人裏最搭調的一個,旬旬一度非常看好他們,覺得曾毓總算是遇到了真命天子,雖然她嘴上不肯承認。

曾毓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分手』只適用於情侶之間,我和他算什麼呀,露水姻緣,說散了就散了。」

「你騙我有意思麼?」到底是一起長大的人,對方的底細自然也摸得一清二楚,旬旬當即拆穿曾毓的謊言。「是他先提出來的?」

曾毓起初還怪旬旬和所有家庭婦女一樣八卦又多疑,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失落地對旬旬說:「其實也沒誰說到分開。他一去那麼久,之前我還借著出差為名『順道』去找過他一次,還是那樣,在一起不外乎那回事,可誰能每回都為跟一個男人睡上一覺坐那麼久的飛機?後來我也不去了,電話打過幾次,他總在忙,我也不願意再打,搞不好讓別人覺得我有多饑渴,不就是男人嗎,哪裏沒有?」

「他就連電話也沒給你打過?」

「也不是一次沒打,總說工作太忙。我又不是他女朋友,難道還能查勤查崗地計較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忙。那我只能說,『你就好好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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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自討苦吃挖個坑把自己困住了!誰叫你當初非把界線劃得那麼分明,說什麼只做『炮友』,動了心就是動了心,為什麼不挑明了說?」

「我怎麼挑明?旬旬,你不是不知道,我吃過太多認真的虧。所以和連泉打從一開始,我們就說定了,大家只是那方面的伴侶,誰也別當真,誰也不必負責任,現在別人信守諾言,我去說我動心了,反悔了,我要嫁給你!那豈不是憑空讓別人笑話?」

「被笑話重要,還是幸福重要?」

曾毓揚起語調,不懷好意地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還是那個比誰都怕死的趙旬旬嗎?你豁出去找個小男人,也學會鼓勵我豁出去了?」

旬旬被她說得一窘,「什麼小男人?我只是想說,你縮在原地也未必是安全的,地裂、山崩、被花瓶砸到什麼的,該你受的總逃不了。」

「夠了,我不想再被你嚇得去買保險。我也沒你說的那麼在意他,動心怎麼了?成年人誰心裏不會時不時蕩漾一把,我現在也有新男朋友了,我對他照樣挺有感覺的。不說了,我回去換套衣服,為我的浪漫之約准備准備。」

旬旬搖頭,她不知道曾毓是否真有自己說的那麼灑脫,只求但願如此吧。相愛如飲酒,烈了怕過頭,淡了又覺無味,保不准誰先棄了杯。

曾毓是醉怕了,旬旬卻是喝慣了白開水的人忽然遇上了高度酒,還半推半就地一口氣灌了大半杯,醉死也就算了,最怕雲山霧裏搖搖欲墜,不知道該不該舍了那剩下半杯。

周瑞生和曾毓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豔麗姐。豔麗姐只有一個女兒,同樣的,旬旬也只有這麼一個媽。那晚憤然離家,事後她不是一點也沒有想過豔麗姐的事。雖然說現在她都沒有做好回到那個家去面對豔麗姐,還有與其成雙成對的周瑞生的心理准備,但同時她也很明白,母女倆是不可能就此老死不相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