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告訴他,光是為了給他找大夫,這屋的男主人已連夜冒著雨雪翻過一座山頭,千辛萬苦才去相鄰的自然村把衛生院的人請來。現在傷口已經得到處理,他除了外傷,就是左腿脛骨骨裂,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幾日天氣糟糕得很,山上連下了兩天的凍雨,公路基本上都結冰了,山路崎嶇濕滑,根本不可能通車,總不可能用架子將他抬下山去。
「他們告訴我,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這樣的天氣,除了那些打算在山上打持久戰的攝影發燒友,基本上不會有人選擇在這段時間上山,你敢說你事先一點兒都不知道?」旬旬側身坐在床沿對池澄說道。
池澄臉色陰暗不定,過了一會兒才嘟囔道:「我哪知道會這麼倒黴。」
旬旬苦笑,他說的「倒黴」想必是指沒有預料到會摔下山。在他的原定計劃裏,一定期盼著雨雪封山最好,那樣她就算是吃了大虧,一時間也走不了,只能留在酒店裏任他欺淩。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都是報應!
池澄把烘幹的衣服拔到一邊,指著自己身上的「小碎花」朝旬旬質問道。
「我身穿的是什麼鬼東西?」
屋裏的光線不足,他看不清旬旬面上的表情,只知道她扭開了臉。
「那是我帶來的衣服,你渾身沒一處幹的地方,不換下來怎麼可能?男主人的衣服又怕你不肯穿,到時候來找我的碴!反正……我的睡裙也寬松得很。」
「你是說我從抬回來之後就一直穿著這個?」池澄想到自己身碰上小碎花睡裙被人包紮、上夾板,也不知道這房間裏還有誰進進出出看見了,頓時有一種恨不得摔死算了的念頭。
旬旬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忍著笑,「也不是很難看嘛。剛才那個大姐就說你長得比村裏的姑娘好看。」
池澄怒道:「你當我白癡?你能聽懂她說的方言?」
「十句裏能懂一句。」旬旬說。
「你就能聽懂奚落我的一句!反正我都這樣了,你就笑話吧。」他賭氣用單手去脫身上的衣服,想要換回自己原本的穿著,無奈獨臂人不是那麼好當的,他傷口未愈,動作幅度稍大,便疼得臉都扭曲了。
「你笑什麼,看見了還不來幫幫我?」池澄惱怒地說。
旬旬把他的手從衣服上拿了下來,勸道:「你忍一忍吧,腳傷成這樣,誰敢往上面套褲子,要是留下後遺症什麼的……」
「你怕我瘸了要照顧我一輩子?」池澄搶白。
「誰跟你有一輩子?」
池澄聞言一愣,想想冷笑道:「是啊,你算得那麼精,長期飯票哪裏沒有,用著找張過期的,別說還缺了一角。」
旬旬忍著氣,「我們是怎麼回事你最清楚,你就算徹底癱瘓了也和我無關。
之前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可憐你才照顧你!」
「我用得著你可憐?」池澄變了臉色,掀開枕頭被子到處看,又對旬旬說:「把我手機給我,我現在就找人把我帶下山。」
旬旬從床尾找到他的手機,一言不發地扔到他的手邊。
果然,他第一個拔的是周瑞生的電話號碼,把手機放在耳邊聽了半天,想必是也打不通對方的電話,才記起那家夥做的好事,現在多半已卷款潛逃。他又想起自己還有車停在山下,一個電話打到景區停車場值班處,等了好一會兒才得到答複,他的車根本就不在那裏,周瑞生送他們上山的當天就已經把車開走了。
池澄氣得滿眼冒火,「那王八蛋連我都要擺一道。」
他去翻手機通訊錄,裏面長長一串電話號碼,有他父親,有公司同事,有客戶,有各式各樣的狐朋狗友,剛是從頭翻到尾,誰是那個能頂著雨雪冒著危險來接他照顧他的人?一個都沒有!他悲哀地發現在這種時候自己能夠想起來的,除了那個為了利益什麼都肯幹的無恥小人周瑞生,就只剩下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那個人。從另一種意義上也就是說,他現在指望不上任何人。
他當著旬旬的面將手機扔到了床尾,重重躺回了床上,由於低估了木板床的硬度,疼得大叫了一聲。
旬旬背對他,在床尾整理烘幹的衣服。她以為他睡過去了,或是昏過去了,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在被子小聲說道:「我想上廁所。」
「什麼?」旬旬不能確定地回頭問道。
「我說…我想撒尿!」他抬高聲音,卻徹底沒了盛氣淩人的威風,見旬旬還沒動靜,不情不願地半撐起身子,一字一句地說,「請你扶我去上廁所!」
旬旬沉默地從床下拿出一個貌似尿盆的容器。
「什麼?」他用那種「你開玩笑吧」的語氣表達自己強烈的抗議。
旬旬明確告訴他:「你迷迷糊糊的時候又不是沒有用過,在你能下床之前,這都是解決那方面問題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