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乙用手捂著眼睛上的冰袋自說自話:「剛才你去幫我找東西時,我睡過去一會兒,居然夢見你結婚,跟當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就像在看老電影。那時我們多年輕。」
「別亂想了。早些睡,明天還要早起。」曉維關上燈。
夜深人靜。乙乙把眼睛上的冰袋移開,思緒飄到林曉維與周然結婚的那一天。
那天天氣不好,迎親路上一路飄雪。可巧到公園拍照的時候,雪卻停了。
乙乙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積雪的青松與紅梅微微低垂,建築物裹著一層素裝,陽光倏然穿透雲層,將四周照得銀光閃耀,神殿一樣莊嚴,夢境一樣美,連人的周圍都仿佛被鍍上了銀邊。
他們拍風景時,也有遊人拍他們。前陣子乙乙搜索網上資料,無意中發現一篇七年前的日志:「今天我在公園遇見一支養眼的迎親隊伍,新郎伴郎英俊瀟灑,新娘伴娘漂亮優雅,和雪景一起構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起初還以為是某劇組正在拍偶像劇。」
那張照片裏有六個人。林曉維和周然結婚那天有兩對伴娘和伴郎,乙乙是其中之一。七年前,他們都正值未來無限的花樣年華。
乙乙看到這篇日志時感慨萬千,覺得世事無常,不可預期。照片中的人們,一對金童玉女般的新人早就貌合神離關系如雞肋,另一對當初幾乎算是陌生人的伴郎與伴娘,卻在幾年後奇異地結了婚,莫名離了婚,再後來又神奇地複合了。
而她與羅依……他們的感情從高一時朦朧地開始,經曆了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整段高中,經曆了變數甚多的大學,經曆了誘惑重重的畢業第一年,他們的感情維持了整整八年。曉維在婚禮上准確地把捧花扔到乙乙懷中,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打趣他們:「下一場該參加你倆的了。」
那時乙乙對此深信不疑。如果某天她結婚,站在她身邊的一定是羅依。這一天不會很久。
然而,僅僅在曉維婚禮結束的四小時後,羅依說:「乙乙,我們分手吧。」
曉維也沒睡穩,腦中零零碎碎地回閃著一些片段。
乙乙晚她一屆,專業也不同,但因為種種機緣,與她住了同一間宿舍的上下鋪,一住就是三年。
乙乙進學校時與羅依已經是公開的一對,一起吃飯,一起自習。羅依打球時,乙乙站在球場邊抱著他的外套拿著他的水;乙乙參加晚間輔導時,羅依買了她愛吃的零食在離她最近的教室裏等著她。他倆總是形影不離,羨煞人。
曉維近距離地看兩人的戀愛,看了整整三年。她一直以為他們會天長地久。
這樣的回憶不愉快也不應景。曉維輕輕翻了個身,試著去想別的事。專注於防守一方,另一隅就容易有漏洞。這一回,她在恍恍惚惚之間竟然回到自己的高中時代。
曉維第一次見到周然是高中二年級的時候。某天班上來了轉學生,身材高瘦筆挺,眉目清秀俊朗,十分帥氣的一名男生。他同老師一起走進來時,教室裏響起一片嗡嗡的低語聲,有女同學低頭竊竊地笑。
班主任介紹:「這是周然同學。他的理科成績很好,大家有問題可以向他請教。」
那時周然很少笑,但他不笑的時候也顯得溫潤和氣,笑的時候則令人如沐春風。現在周然倒是經常地微笑,像戴了一層假面具,如果斂起笑容,立即顯得疏離冷峻。
那時曉維很喜歡周然。當時全班女生都喜歡周然。
周然長得好,學習好,體育也好。雖然不愛笑,但待人很友善。
數學老師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有一陣子身體不好,精力也不夠,解題時常常先把自己繞暈,然後就拍拍額頭說:「周然,上來給大家講講這道題。」正在走神的女孩子們立即變得專心致志。
比起那些偷偷穿嘻哈裝、偷偷在頭發上做文章的男生們,周然的衣著很簡潔,但他可以把最普通的白襯衣與藍色牛仔褲穿出最好看的味道。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講話簡潔明了,他的板書端正清爽。
曉維與周然在校園中的交集不算多,細數一下也就那麼幾件。
高二時周然打籃球時失手砸到她的頭。周然要送她去校醫院,而曉維著急回家不肯去,他陪她一起走回家,在路上請她吃冰淇淋。
高三時曉維去教導處送資料,門半開著,剛走近就聽到激烈的訓話:「周然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本來可以被保送去T大,你卻要自己考那所大學!你自毀前程!」
「主任,您也是那裏畢業的,您一向引以為榮。」
「你跟大家不一樣。你應該去最好的地方。」
曉維在門外進退兩難,周然突然急步走出,將她手中東西撞撒了一地,所幸她被周然及時扶住沒有跌倒。
周然蹲在地上幫她一一撿起散落的資料,整理好後塞進她懷裏:「你一見我就有麻煩,下回遇見我一定要繞道走。」
後來曉維在私下裏聽到一些關於他的八卦。比如說,他的家不在本地,卻遠離父母到這裏住校讀書,周末住親戚家。他的形象越發神秘。比如說,周然有一位女友,已經是南方某所大學的大一學生,他決意追隨,為此放棄參加奧賽得來的保送名額。他在女生心中的形象越發高大。
上大學時,曉維從同學錄上看到有人說,周然跳了一級,這樣就能與女友同一年畢業,一起踏入社會找工作。曉維很受感動,因為周然令大家看到「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