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啊,那邊的教官是不是很操?」
聽起來像在當兵似的,她笑容未變,壓低了音量解釋:「爸,真的別擔心,這邊的訓練教官雖然挺嚴格的,但都是好人啦。」
整備場的訓練教官混合了各國人種,這一屆的受訓生除了華籍Base之外,還有泰國和日本兩地招考進來的空服人員;另外,公司還安排兩名華籍的資深空服員陪在她們這二十五只小菜鳥身邊,一半督促、一半照顧,像舍監,也像心理輔導員,時時將每個人的狀態回報給公司。
當初,「環球幸福航空公司」的公告是預計在台灣地區錄取二十個名額,可現在她卻與其他二十四位同期受訓生被送到羽田受訓,關於這一點,公司還不肯給個痛快,說是要看每個人在受訓這三個月裏的表現,最後或者二十五個全都留下,也有可能再剔除幾名。
高招!
真夠狠的。
弄得一群初出社會的小菜鳥人心惶惶、如履薄冰,怕一個沒留神,要摔進水裏滅頂,這般壓迫和身處陌生的環境中,終於教會她們一件事──
一根筷子容易斷,團結力量大。
二十五個同期的夥伴必須相互扶持,在那些首次接觸、生硬得難以擠進記憶庫存的機械構造中理出思緒,學習各艙等等的基本服務流程,然後是危機處理的經驗吸收,還有最精彩的地獄式海陸逃生訓練。
若不能互相幫助、相互打氣,單槍匹馬絕對撐不過去。
這是一種革命情感。
電話那端再度響起騷動,聽見父親不知念些什麼,駱莉雅正要出聲詢問,電話那頭卻傳出二妹駱心蘋興奮嚷叫的聲音──
「姊、姊,我告訴你喔,我們系上最近辦了一場有關葡萄酒的演講,系主任的面子好大耶,竟然有辦法從義大利請來一位專家,而且啊,那個人在托斯卡尼有莊園,還種了一大片葡萄和橄欖,好浪漫喔!噢,托斯卡尼,我的愛──」
「拖死阿尼?」什麼詭怪地方?!駱莉雅秀眉微皺,「阿尼被拖死了,那南方四賤客還演不演?」
聞言,駱心蘋誇張至極地歎氣──
「拜托,是TOSCANA好不好,跟佛羅倫斯緊緊相關的一區,厚──都要當空姐了,你們環航的總公司就在義大利耶,你嘛幫幫忙,專業一點啦,把這種旅遊勝地搞清楚行不行?」身為觀光系三年級的學生,對於玩點,她的敏銳度可和那些成天在股票市場殺進殺出的分析師有得拚。
輕唔一聲,駱莉雅吐吐舌頭。「我正在努力啊。唉唉,有什麼事你快說啦,這是國際電話,我的卡快用完了。」
駱心蘋嘿嘿笑著,甜膩地喚道:「姊──有沒有興趣啊?」
「……什麼興趣?」沒頭沒腦的,教人怎麼回答?
電話那端又誇張地歎氣──
「哎呀,就是那個托斯卡尼啊。」直接用地名來稱呼人家,「他年紀……嗯,是有點大啦,白發滿多的,不過風度翩翩、又酷又帥,我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喔,說不定有一天,你和他會在飛機上相遇,然後譜下一段浪漫的戀曲。唔,真好。」屆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幸福,全家跟著幸福──有免費的飛機可搭,又可以快快樂樂地飛到義大利享受葡萄莊園假期,真是贊贊贊。
「駱心蘋,你想太多。」厚──浪費她的電話卡。
「我是認真的啦。」嚷了一聲,立即又問:「姊,你受訓到哪個時候?嗯……他沒辦法長久待在台灣,我看我先去幫你打聽清楚,確定他沒老婆小孩,再把你的照片給他,你覺得如何?」
「不要啦,你別亂來好不好?」
這時窗外降落一架七六七飛機,機身彩繪著好幾只神奇寶貝,是日本國內航線的班機,十分顯眼。駱莉雅抓著電話筒,瞥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反影,巴掌大的小臉已糾成一團。
「瑟西,上課時間快到了啦。」走廊另一頭有人朝她呼喚著。
瑟西是駱莉雅的英文名字Cecilia的匿稱,在「環球幸福航空公司」裏頭,不管哪個基地的人員,一律以英文名字稱呼。
她抬眼望去,是同期的幾個女孩,她們已全穿上連身的天空藍飛行工作服等著她。
「下一堂要到隔壁大樓的模擬機艙室那邊演練迫降逃生,要滑Slide,你還不快去換衣服?」Slide指的是逃生時,機門口瞬間充氣膨脹的滑道,為了安全起見,上課一律得換穿連身工作服。
「哇啊!」駱莉雅如夢初醒地大叫,本想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而已,沒想到竟聊了這麼久,下一堂負責逃生訓練的長田教官是有名的嚴厲,已罵哭好幾個Base的菜鳥,她可萬萬不能遲到啊。
「姊,發生什麼事啦?」
「哇哇哇,不談了啦,人家沒時間!你乖乖的別作怪,幫我照顧老爸老媽還有小妹,知不知道?掰──」不等回應,她「叩」一聲掛掉電話,正急著要往位在樓上的更衣室沖去,同期的姊妹已出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