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遭響起高高低低的抽氣聲,十七對眼睛全覷向這邊,男孩們不禁佩服起竇金寶的勇氣,女孩兒家則提心吊膽的。
雖說從未有誰見過永春師傅發脾氣,可並不表示他沒半點脾氣,就不知今日是不是要罰人了?又要罰些什麼?
少頃──
「至於你竇金寶,嗯……」他終於啟口,語氣單純地評量著,同時伸出修長的食指敲了敲她的桌面,吸引她的注意。
「現下便要你像其他學生做出文章來,可能難了些,師傅等會兒會帶著你先讀幾段三字經,然後每日放學之後,你得留下半個時辰,師傅會另外替你講課,循序漸進慢慢來,我想三個月左右,你就能趕上其他學生了。」
「金寶兒不讀三宇經,金寶兒已經讀完三字經啦,師傅──」為什麼一定得讀那本「奇怪」的書呢?!她陡地振作精神,眼睛圓溜溜,雙頰圓嘟嘟,下巴一揚,「金寶兒聰明得不得了,已經可以寫文章啦!」
「噢?」他似乎在笑,也不多說。
「咱兒說的是真話!」連嘴巴也圓嘟嘟的。
素袖輕拂,他淡淡地丟下一句:「既是如此,你也把文章交上來吧。記住,得運用昨日學過的五句成語。」他指指扳上的紙張。
「是!」
頭-點,她咧嘴笑,「颼颼」兩聲,已將雲姨為她准備的文房八寶攤在桌上,握著一只兔毛小楷在舌尖上畫了兩下潤濕,便振筆疾揮,好有氣勢。
對竇金寶而言,要寫出幾個大字不難。
未入學之前,雲姨和大姊竇招弟便時常教她識字,偶爾也會加上一些簡單的算術。她讀的經史子集或者沒有其他孩子多,但識得的字卻不少,要「湊」出一篇文章來──不難,真的不難。
「師傅,咱兒寫好啦!」
好你個小金寶,來得真快!
十來名孩子倏地抬頭,好生一致,有些甚至才磨好墨,筆都還沒動到,便聽到有人交卷。
此時,年永春巡了學堂一圈正好回到前方講桌,見竇金寶像五門五龍舟賽上的搶旗手一般,把自個兒剛成就的文章高高舉起,不禁有些怔然,隨即淡淡-笑。
「把寫好的文章念給大家聽聽。」
「是!」
攤開紙張,竇金寶就著那些黑團團又有些扭曲的字逐一朗讀,中氣十足──
「咱們家有一個好大的練武場,種了一棵杏花樹。昨天,阿男在練武場上打了一招『披星戴月』,阿紫打了一招『老驥伏櫪』,二姊打了一招『快馬一鞭』,二姊打了一招『壯志淩雲』,大姊打了一招『本末倒置』,打完收工,我大叫一聲:『開飯‧‧ ‧
五句成語運用自如,全是武功招式,嵌得恰恰好。
「師傅,我念完啦。」呵,念完收工。
真是文情並茂啊!
學堂裏頓時一片寧靜,孩童們像全被點中穴道似的,無一不瞠目結舌地瞅著這位寶大,接著「咚咚咚」好幾聲,地上掉了十來支毛筆。
見那素衫舉起,從容地掩住蒙朧的輪廓,竇金寶猜想師傅可能在笑,但他為什麼笑呢?
呵呵呵……她的文章寫得那麼好笑嗎?
就在這時,某種詭異的低響傳出,聲隆隆地,雜遝交錯,仿佛有千軍萬馬由遠方而來,輕擊眾人的鼓膜。
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的,尚未來得及找出聲音的出處,地面竟動搖起來──
「呃──」
孩童們先是呆楞在各自的座位上,可說時遲這時快,忽地一陣不尋常的晃動,把硯台、墨盒全摔下地面,接著劇烈的震蕩隨之而來,令四周架上的書冊一排接著一排紛紛掉落,而那隆隆聲響也愈來愈大,晃得所有人都東倒西歪。
「哇──地牛翻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