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鹿氏一族何等精明,為何老天爺開這麼大的玩笑?!他鹿蒼冥怎會有個如此愚蠢天真的幺弟?!
「給我出去!」他再喝一聲,額角青筋鼓動。
此刻,被人以不太雅觀的姿勢扛在肩上的淡菊,忽地發出細微聲音,斷斷續續、哼哼嗯嗯的,不甚清楚,嬌軀卻怯怯地顫動著。
「淡菊姑娘……」鹿皓皓心疼地喚了聲,連忙又道:「別怕,別哭,我這就去請咱們家老太爺來,他會幫‧‧主持公道的。」丟下話,在鹿蒼冥吼聲尚未出口前,人已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了。
淡菊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全身不可抑止地發顫。
現在才知道害怕哭泣?不嫌晚了點?
鹿蒼冥心中厭惡,而這份厭惡其實來得有些莫名其妙,見幺弟待她那股殷勤勁兒,好似十分熟絡,反觀自己,從與她接觸以來,沒一次相見歡喜。這種厭惡很微妙,讓他有些厘不清思緒,而他最最憎恨的,就是這種不確定的感覺。
是,他的態度是不好,但她若一開始便順從地將戒指交出,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這是她自討苦吃,怨不得誰。
煩躁哼!他做什麼覺得煩躁?!
倏地,他臂膀一振,將扛在肩頭的身軀改為橫抱。
淡菊輕呼了聲,小臉卻埋進他胸懷中,小腿踢了踢。
他垂首瞧去,心裏微微納悶,懷中女子雙肩抖得厲害,哼哼嗯嗯的聲音仔細一聽,倒像是……在強忍著笑意?!
察覺到男子兩道探索的目光,淡菊終於偏過臉蛋,雙頰融融,眸光如星,哪裏是在哭泣,都不知笑得多開心呢。
「這個姿勢好多了,你扛著我,肩頭的肉硬得很,頂著人家的肚子好不舒服呢。」
鹿蒼冥眼一‧,悶聲問:「‧‧笑什麼?」
不哭反笑,心機必深。
所有的人都認為她嬌憨純真、笑容可掬,卻不去思量能在棋藝上下心思之人,內在怎可能如外表一般單純?那些攻防的手段、誘敵的設計,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心若沒生出七八個竅,難以拿捏。
淡菊眨眨眼。「笑不一定要有理由的。」
「這世間,做任何事一定有其理由。」兩張臉離得這麼近,他細瞧著,發覺她的頰兒竟如白瓷,細致得無可挑剔。
她歎了一聲,吐氣如蘭:「你總是這麼嚴肅嗎?這麼著……不覺得累嗎?」
鹿蒼冥不語,臉色深沉未變。
淡菊又道:「說你們兩人是兄弟,性子卻南轅北轍。我記得鹿爺的那位幺弟人挺好,說話好生風趣,很容易相處的。」意思就是他不易相處了。
「容易相處?是容易受騙吧!可以隨‧‧捏在掌心裏把玩。」他冷笑,聽她稱贊幺弟,心頭悶悶的,也不知為了什麼。
秀雅的眉兒揚了揚,她鼻尖又習慣性地輕皺著,笑聲純真柔和。
「唉……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鹿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淡菊是憑棋藝贏得彩頭,沒去為難誰,信不信由你了。」道完,唇瓣張開,打了個秀氣的呵欠。這幾日花魁賽折騰下來,她真是累了,很想閉上眼,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
「唉唉……人家真的沒力氣同你爭,愛怎麼做全隨你了。今日鹿爺贏了那盤棋,淡菊不跟著你,還能跟誰呢?你要帶我回白苗,那就走吧,反正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鹿就只好隨鹿了,你說是不?」她笑,迷迷蒙蒙地瞧著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我想……得勞煩鹿爺抱我上馬車了,人家好困,想睡……」越說,聲音越輕。
這男人從不給她好臉色看,嚴厲得教人發指,胸膛卻十分溫暖,有股淡淡而安全的氣味。
淡淡的……安全的……唉……有助入眠呵……等她睡飽了,養足精神,再來同他玩下一回合吧。
淡菊合上眼,念頭模糊閃過,而唇邊笑意停留,就這麼沉入夢中。
第四章
她知道自己身在夢中,想醒,卻有些留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