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福伯,伍家莊資深元老,在伍家莊初建之時便已存在的傳家寶人物,前後總共伺候過伍家三代的主子。
當第一代主子喜獲麟兒時,他自動改稱老主子為老爺,至於小主子則叫少爺,一直到老主子仙逝,小主子也長大成人,曆經了娶親生女又喪妻等人生風霜,由俊朗少年到如今的不惑之年,就算莊內下人皆以老爺或盟主來尊稱,他老人家還是改不了「少爺」這個已叫習慣的稱呼。
幸好伍陽天只出一女,第三代主子只有伍春風一人,讓他老人家可直呼「小姐」,不用怕混淆,否則若又出個小男主子,恐怕就有人注定已十九歲「高齡」了,還要被叫「小少爺」。
「教我怎能不歎?」眼見大廳內僅剩下名為主仆、實則情若至親的二人,伍陽天卸下在外人面前端起的嚴謹正經,哀怨地瞅著老人家。「福伯,你說這可怎麼得了?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怕咱們伍家莊總有一天要讓那些求親受拒的各世家子弟們聯合起來圍剿了。」唉……生女兒就是這麼麻煩!長得醜,當爹娘的操心;出落得美麗動人,當爹娘的更煩惱。
總之,有個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兒,是禍不是福啊!
斜睨一眼,福伯閑閑涼涼道:「少爺,若你怕咱們伍家莊受人圍剿,那就隨便許個名門世家,盡快把小姐給嫁出去吧!」就怕少爺他沒這個膽哪!
果然,伍陽天一聽他建議,略有風霜卻帶著成熟男子魅力的好看臉龐整個畏懼地縮了起來,哪還有在外人面前那種威風凜凜的武林盟主風範。
「福伯,你這根本就是要害我!」委屈指控,眸底有著顯而易見的驚懼。嗚……這個家,明裏是他當家作主,暗地裏是女兒掌握大權哪!
若他敢不征求女兒同意就將她隨便許配給人,恐怕直到駕著黃鶴去找愛妻相聚的未來數十年,他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這不就得了唄!」放下好茶,福伯顫巍巍起身,兩手背負於身後,笑呵呵給予最後一擊。「少爺,就算被全江湖人圍剿,當人家爹親的你也得好生擔待著哪!」
話落,愜意地一擺一擺往外而去,臨到廳口,老人家還特地回頭朝臉色青淡淡的盟主大人給予中肯建議。「少爺,你是太閑了才會煩惱小姐婚事,我看咱們伍家莊也許久未熱鬧了,下月適逢你生辰,不如就辦個壽宴,廣邀江湖好友為你慶祝慶祝。」呵呵呵,他這把老骨頭許久未活絡,也該動動了。
有事好忙,人才不易老哪!
聽聞建言,向來就愛熱鬧的伍陽天臉上登時一亮,瞬間就將煩惱拋諸腦後,樂得嘴角笑咧到耳後去。「福伯,你沒提起,我還真忘了自己生辰快到了。好,就這麼辦!我要廣邀江湖好友前來慶祝慶祝,好好的熱鬧一番!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書房擬賓客名單。」
思及一個月後的熱鬧景象,某位盟主大人越想越樂,飛快起身搶在老人家之前出了大廳,急急朝書房方向飛掠而去。
跨出廳口外,看看他遠去的身影,福伯又扭頭瞧瞧反方向那抹同樣急奔離去的小丫頭背影,滿是皺紋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奸笑。
呵呵呵……樂了!樂了!這下有得樂了!
「壽宴?我爹要辦壽宴?」聽著貼身丫鬟的密報,墨竹苑內,伍春風嗓音輕柔到令人不由自主發寒,豔若桃李的臉蛋更是隱隱浮現出一絲猙獰。
「雀兒是這麼聽盟主說的。」悄悄退了兩三步遠,伺候小姐多年,早已了解她人前人後兩面人的心腹小丫鬟──雀兒很有經驗地退離危險範圍。
啪!
果然,一道怒極拍桌的巨響驟然響起,花桌上的瓷壺、茶碗還被震得晃動不已之際,就見伍春風已霍然起身,咧開一抹凶殘至極的惡笑──
「我爹在哪兒?帶我去見他!」很好!非常的好!看來是有人太久沒被開涮,皮癢了。
第二章
一出墨竹苑,伍春風偕同雀兒直往某位盟主大人書房而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請安問好,而她果然不負多年做作功力,馬上迥異於先前的凶殘表情,神態既溫和又柔美地一一與奴仆們微笑點頭,當真是高貴嫻雅的不得了。
緊隨在身後的雀兒雖早已知道主子這種兩面人的性情,但多年下來,每回目睹後,她還是不免佩服與贊歎,同時心下暗暗懷疑……其實小姐學過川劇變臉這門絕藝吧?
一路維持的溫雅高貴的面具穿過層層回廊,終於來到准備受死的盟主大人書房外,伍春風噙著極端柔媚、卻讓雀兒看了很替盟主大人捏把冷汗的微笑,以著很優雅的姿態輕敲著書房門。
叩、叩、叩!
「進來!」裏頭的人不知死期將至,嗓音甚為愉悅。
輕輕推開書房門,就見某位盟主大人快樂地趴在書桌上振筆疾書,以為來敲門的是莊內下人來問他午膳要在哪兒用,他連抬頭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徑自低頭邊寫邊吩咐,「午膳端過來書房就好,沒事的話就下去,我正忙著呢!」
聞言,伍春風黛眉一揚,輕輕合上書房門後,悄然無聲地來到書案前,美眸瞄了桌上已經寫了厚厚一迭的精美請柬,她不動聲色開口了——
「爹,您忙些什麼呢?」
「忙著寫請柬廣邀眾江湖好友……呃!春、春風?」回得正順,突然警覺不對,飛快抬頭,就見命中克星的女兒驟然映入眼簾,伍陽天嚇得整個人自椅子上跳了起來,武林盟主的氣勢全沒,僅剩下一臉的尷尬與討好表情。「女兒啊,你……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