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從聽見她的聲音起,他就知道她的聲帶受過傷。她的雙手、她的細頸都是遍布的疤痕,雖然並不十分顯眼,但能夠想像在她衣服覆蓋下的身子裏究竟還有多少密麻的疤痕。
難道,當她四季穿著長袖的衣服而遭來旁人奇異的眼光時,她一點也不怨他?
一直以來,他以為他的複仇是理所當然,卻在無意間傷了無辜者。她怎能夠還對他笑得這麼……開心?
車一駛進車庫,韋旭日先行下了車,過大的黑色外套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滑稽。
「少爺……旭日小姐的行李要擱在哪間房?」老劉特地補上一句:「事實上,那旅行袋跟她一樣輕,算不上是行李的。」換句話說,裏頭極可能只有一、兩件衣服而已。
「這是交易,老劉。別付出過多的同情。」他下車,看見他的外套包裏著她柔弱無骨的身子,心頭不自覺泛起淡淡的痛楚。
破碎的心還會感到疼痛?
他顯得有些心煩氣躁的,俯下身朝著車窗裏的老劉說道:
「行李放在三樓的客房裏。還有,請醫生過來。」
「醫生?」老劉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韋小姐受了風寒。」
「咦?真的?我還以為她只是身子虛弱點。」老劉喃喃道,賊兮兮的眼神投向他。
費璋雲當作沒看見,跨步向前。
「來吧,我介紹湯家成員讓你認識——」話還沒說完,一只穿著寬大袖子的玉臂悄悄地勾進他的臂膀中。
「情人。」她仰起臉,朝他巧笑倩兮。
她的笑很純、很亮,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她自稱已有二十四歲,處事舉止方面確像極孩子。
「你很瘦,我只感覺到一跟骨頭攀在手臂上。」他放慢步子配合她。事實上,他發現她很「弱」,不止心髒方面不太好,就連跑幾步路也會讓她喘不過氣來,而且,可以想見她是很容易感染風寒的,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她似的。
她皺皺鼻。「如果你喜歡豐滿些,我會努力吃胖的。」期待的眼睛又望著他。
這種眼神十分熟悉。相識短短幾個鐘頭裏,少說也有四、五次的「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並不是有求必應的神祇,但——
「你想要什麼?」
「一起吃三餐好嗎?」地含羞帶怯的。「我們是五十步笑百步,劉伯說你也時常忘了吃飯,我們一起努力吃,至少再加個十公斤。」
顯然,老劉是趁著上樓放她旅行袋的時候,捉住機會出賣他的。她究竟有何魅力,讓老劉這元老級的忠仆陣前倒戈?
「璋雲!」湯競聲鼓著圓滾滾的啤酒肚。「一個下午跑到哪裏去了?非裔那兔崽子沒告訴你要相親嗎?沒關系,我們改到晚上去……」
「不關大哥的事,是我忘了。」費璋雲禮貌地回覆。「事實上,我不打算相親了。」
「不打算相親?」剎那間,湯競聲像是傻掉了。他的身材不算高,紅紅的鼻頭、胖胖的身軀,有點像聖誕公公,長相十分討孩子喜歡,就差沒馴鹿在旁。
「對,我有對象了,以後不必再煩勞叔叔費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說。
聞言,湯競聲傻呆呆地看著他,再茫茫然地移到韋旭日臉上。
「是她?」就憑這個從衣索比亞來的女難民?
「是我。我是璋雲的情人。」韋旭日大聲宣布,顯得有些緊張,攀住費璋雲的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
那副既侷促又逞強的樣子,就如同先前她對他談條件的時候。不,比起那時候還有一分警覺性。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寒毛豎立起來。
就像捍衛自己骨頭的小狗。
「你?你是誰?」湯競聲悻悻然地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