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蕾說:「媽媽,這條魚很好吃,我下次還要吃。」
何婉清說:「好,媽媽下次再去買。」
花蕾說:「媽媽,這個湯很好喝,我下次還要喝。」
何婉清說:「好,媽媽下次再燒。」
……
兩母女就這樣沒完沒了的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對話錄」了一遍,然後十分自戀的吃飯,幾乎當我不存在。假如這是在我大姐家吃飯,大姐和她兒子這樣沒完沒了的唱和,我肯定會忍不住喊出來:「你們有完沒完。」
面對這兩母女,我不忍心傷害她們。她們如此自我陶醉,我想也不是每天都有。畢竟,目前這是一個沒有男人的家庭。
何婉清給我夾菜時,我輕聲說:「謝謝,我自己來。」
她看我一眼,然後朝我笑笑。眼神清澈,笑容明亮。我發現,她今天沒有化妝,整張臉可以看得很清楚。
吃飯期間我很想問她關於她男人的事,可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也怕開口會影響她們吃飯的心情。結果沒有問。
從認識何婉清到現在,我很少注意過她的表情。我知道,人是很容易思維定勢的。比如你知道了一件事情的真相,真相往往會左右你的思想。
進一步舉例說,我認識大姐的一個女朋友,這個女人四十多歲。我第一次見到她,覺得這個人很健談,很樂觀,也有點小聰明。後來大姐告訴我,這個人已經離婚,目前單身一人。
再後來,大姐偶然跟我說,這個人精神不大穩定,很容易情緒波動。我覺得奇怪,這好像不太可能,與我印象中的她相差太遠。但自此以後,我見到她,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她精神不好,她的一言一行都烙上了「精神不好」的影子,我也不再與她無所顧忌的交談,並且越看她覺得她真的精神有問題。
我不是故意要用這種眼光去看一個人,甚至我相信人在不同環境下是有很多面的。但是看到何婉清的表情,總是令我想起大姐的朋友。她們兩個在某個地方讓我覺得驚人的相似。
而哪裏相似,我又不能確切的知道。這種感覺仿佛耳朵很癢,想抓卻抓不到。
我不知道這是大姐的朋友影響了我的思維,還是何婉清影響了我。
總之,對於這件事,我像是被思維定勢了。
17
我無從知道何婉清的男人為何與她分開。我想,兩個人分開是需要理由的,像結婚一樣,也需要理由。
錢鐘書評價婚姻的說法讓我覺得婚姻雖然很麻煩,但是不失有吸引力。
對一件事情有吸引力,我認為足夠了。如果兩個人相互吸引,又願意在一起,那自然很好。
我不去猜想何婉清和她男人為何分開,這對於我沒有意義。只是在吃飯的瞬間,我假想,假如男主人同時也坐在桌旁吃飯,那情況會怎麼樣?這個假想對於我的意義——我肯定,如果這個假想是真的我一定不會留下吃飯。
假想可以有很多種:比如那個男人並沒有和她離婚,而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不久或者若幹年後回來;比如那晚我看見的男人也不是她的情人,他只是來暫時解決她的需要,當然也滿足他的需要;比如有一天我可能會成為何婉清的情人。對於最後一個比如,我不免有點恐慌和興奮。
但是目前唯一真實的是,我留下來並且吃了飯。
再次見到那個瞟我的男人是幾天以後。這天發生的事異常出乎我的意料。我來做家教原本並不打算遇上這麼多事,這樣說可能帶點主觀性。我的意思是,如果時間倒退,我堅決不會重走這條路。
我聽到客廳裏有吵架聲,沒聽清楚她們為什麼吵架,只是等我明白我所處的位置,外面的情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花蕾已經跑出書房躲在客廳的一角驚慌的哭泣,嘴裏簡單恐懼的喊著:「媽媽,媽媽。」
此刻,我最好是乘機收拾東西走人,就算不要錢了也無所謂,我不在乎家教的這點錢。更何況,這樣的情形與我無關。我想我最好不要介入,這是他們兩個情人之間的事情。
然而,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當我看到那個男人用腳把何婉清踩在地上並准備拿煙灰缸砸下去時,我沖上去一把推開了那個男人。
我激動的對那個男人說:「你他媽還是男人嗎?」
男人怔怔地看了看我,似乎不相信我會出手幫何婉清。他拉了一下衣服,嘴角劃過一絲不屑,然後還算客氣的對我說:「不關你的事,你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