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嗎‧進來。』陸盼君見他神情掩不住倦累,本不欲再打擾,他這一喚,倒也沒得猶豫,端了膳食進入。
『別關門。』一如既往,他出聲叮嚀,並且起身推開花窗。
縱是兄妹,深夜獨處,總記得不閉門戶,以免招來閑言,損她聲名。
這是打幾時開始的呢‧陸盼君思索,應是她
十二 三歲那時吧,哥哥變得很拘謹守禮,兩人相處也不再如兒時那般自在,親密了。
『你晚膳沒回來,我備了些點心,要不要吃一點‧』哥哥最近好忙。
『你做的‧』盼兒雖不擅女紅,做那些個點心美食倒是頗在行。
他移身桌前端坐,捧場地執起銀箸,挾來一顆珍珠丸子入口,她在一旁殷勤替他舀了半碗白玉翡翠湯,讓他潤潤喉。
『快成親了,要是缺些什麼,寫張單據吩咐管家辦妥。』『沒。』哥哥想得那麼周全,她哪還會缺哈。
『我在城西置了座宅院,你有空去看看,該怎麼修建、布置,全看你的意思,將來成親你就和陸武住那兒。』『哥哥,這太貴重!』早料准她要說什麼,他直接阻斷。 『那是爹要給你的嫁妝。陸武總是個男人,若成親之後還住家裏,倒像是招贅了,雖然他不在意,可總得顧及男人的體面,夫妻相互體諒,多關注丈夫的心情,夫妻感情才能長長久久,懂嗎‧』留她,擔心陸武心裏頭不舒坦,放她去,又怕她受苦,只能留心替她打點好,確保她衣食無虞。
『哥哥,你待我真好。』盡管他拿爹來擋,但她知道,那是他的心意。
為了她,他太費心神。
『應該的。』生了歲兒後,娘的身子骨差了許多,爹幾乎將大半心思都放在陪伴娘親上頭,設法調理娘親身體,她欲出嫁,總得多擔待些,不教爹娘操心。
何況,長兄如父。他不替她盤算,豈不教夫家瞧輕了她。
他明白陸武將她看得比命還重,只是這樁婚事,全城裏都在看,她委屈了這麼多年,得替她討回一口氣,風風光光出嫁,不能教她失了顏面。
『那哥哥呢‧何時替陸家討房媳婦,傳承香火。』陸家三代以來,一脈單傳,就靠他延續子息,可瞧他態度不慍不火,看似一點都不急。
她踱向桌前,從擱放的畫軸裏隨意挑了幾幅細看打量。
『她們不好嗎‧』她瞧都覺得挺不錯的呀,眉兒彎彎,臉容細致,一派大家閨秀。
陸祈君神情有些許不自在。 『暫時還不想,過兩年再說。』她偏頭思索。 『那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盼兒替你留意。』他神情愈見僵窘,完全失了食欲。 『我們不能別談這個嗎‧』為什麼‧哥哥不想成親嗎‧有個心愛的人,體貼照顧、知心相伴是很好的一件事,像爹娘那樣,她一直都好生羨慕的,也好慶幸自己有武哥,難道哥哥不想要嗎‧
『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煩惱。』『我‧沒哈事啊。』她要想什麼‧
『陸武……待你可好‧』他有眼睛、看得見,可總要向她親口確認,才能安心,或者……死心。
『很好,他待我極好。』提起心上人,芙蓉頰上泛起淡淡紅暈,有了十八歲待嫁女兒的嬌羞。
他凝視著,強迫自己問出口。 『你很愛他‧』『愛。』她毫不猶豫地說。 『哥哥懂那感受嗎‧心裏頭放著一個人,活著就有方向,暖暖的、很踏實,想起他的時候,知道他也在想著我,會很快樂、很滿足。』陸祈君靜默了。
他懂那種感受嗎‧
不,他不懂。
他心裏也放著一個人,可每當想起她時,也比誰都清楚她想著的人不會是他,針紮的刺痛,年複一年,他不曾嘗過愛情裏的快樂,從沒有。
苦澀無邊無際地蔓延心房,卻不能說,沒有抱怨的餘地,只能一次又一次,往腹裏吞。
『你快樂就好。』他垂眸,食不知味。無覺地將食物送入口中。
嫁了陸武是她所盼,她會快樂、會幸福,這也就夠了。
其它,無需再多言。
『哥哥,謝謝你,這些年,凡事替我設想,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報。』許是出閣在即,以往不曾說出口的溫情話語,突然沖動地想一吐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