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這裏跟家沒什麼區別,甚至比自己的家更了解他的需要。相對而言,跟自己的家相比,他也更了解這裏的每個物件和每寸空間的用途。他越來越習慣在這的生活,甚至一點也不想離開。他曾跟孟賢國說,唐曉是大煙,只要吸了誰都會束手就擒。只是現在安古屺說這話的態度與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他眼中再也沒有恐懼和小心取而代之的是得心應手和炫耀自得。
唐曉在廚房門口,望著那個筆直的背影——心裏又有一點值得高興的事了。也許他們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一刻才生長出翅膀的——愛一個人就是在冰箱裏為他留一個蘋果並等他回來;在寒冷的夜裏不斷為他杯裏斟上剛沸的熱水;在平庸的晚飯後,兩個人一起收拾桌上的殘羹冷肴並聽他在水槽裏洗碗聲——再偷偷的把他沒洗淨的地方重新洗一遍……這時愛一個人變成了一段經曆,可以讓人沉澱的經曆。
她端著一杯茶和一杯咖啡進來。咖啡放在安古屺桌邊,自己端著茶站在旁邊。她在無盡的孤獨裏,等到安古屺回到自己身邊——就在她身邊。本來心裏有很多話,可到了嘴邊卻講不出來——現在只要看著他就滿足了,就享受了。她喝了一口茶……
唐曉——茶一樣的女人,她如茶一樣被安古屺包圍卻不完全被安古屺溶解。她保持著自己的形態,保持著自己的清雅,並將自己的養分奉獻給了一杯清水——當那杯水完全與茶汁溶合到不可分割的時候,它變成了生津止渴、平和浮躁的美味。
可她擁有安古屺的時間太少了,就好像一杯沒泡開的清茶。此時她恨不得讓所有時鐘都停下來,然後盡心的為自己找到一份修養的時間。對現在的渴望,直接導致她對日後沒有安古屺的日子的恐懼——早晨醒來,面對著毫無中心的一天,如此淒涼和令人厭煩,以至於自己的完全期待就是另一個落日可憐地降臨……
「屺。」
「嗯?」
「走了那麼久,你想過我嗎?」唐曉知道自己即便是問了,他很可能也不在乎回答。於是她常常不敢問,但猶猶豫豫的還是問了。因為她心裏沒有答案,頻於思考讓她很累。
「問這個?」果然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他就回答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樣只為一個人活著。」
「你只為我活著?」安古屺轉身看著唐曉樂了,不過笑裏沒有不信只有點擔待不起。
「幾乎如此,你呢?」
「別問了,酸不啦嘰的。」
唐曉低頭沉默。
「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他終於肯關上電腦回到唐曉身邊。他抬起唐曉深埋的面孔,望著那雙清清白白的眼睛。
「沒什麼。」唐曉扭回頭歎氣,「也許是不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看來——我要培養長時間沒有人陪伴也要有底氣活著的習慣。」
「這個習慣還是不培養的好。」他又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說吧,也讓我心知肚明。」
「你夠體貼,很孝順。看起來有點癡癡呆呆的但對一些很重要的事卻不迷糊。」
「還真沒有人說過我有這麼多優點呢。」唐曉說完呵呵的樂了,「而且就算是有,我也只愛聽你說。」
第七十六話 一個孩子的話
「小伶,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療。錢的事不用擔心,我會搞定的。」
莫伶松垮著肩,抱著自己行李。她抬起眼皮盯著廖小婁,什麼也沒說。
「你一定要戒掉。答應我,能戒掉。」
莫伶苦笑著搖搖頭,再抬起臉時睫毛下盛著的淚珠卻沒有掉下來。好一會兒,淚水也不見了,她偏過頭掃了小婁一眼就站起來,「我進去了,不用來看我。」她夾起少得可憐的幾個包,搖搖晃晃往砸欄內走去。
小婁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縮小鑽進他的傷口——莫伶比以前瘦多了,骨瘦如柴的身子沒有任何風韻可言。她就像一根枯幹的枝杈在那撐著,擴大著他的內疚。枯藤纏緊了他的動脈,又苦又悶讓他無法呼吸。不久那枝杈就消失在轉彎處。她身後牆壁上大大的紅字明晃晃的印在小婁的眼睛裏,讓他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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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自己坐的士回來的,她身邊沒有安古屺。從目光中能看出,她似乎又在失去某種東西。
惴惴不安也罷,害怕孤獨也罷,反正到了這種時候她就渾身無力甚至毫無生趣。她走進自己的心靈,撩起眼睛,望見了很多自己不敢承認的東西。千萬次的,千萬次的,她曾想象過,憧憬過——而此時那些東西還是原來的樣子嗎?如她夢想中的一樣?
沫沫曾經質問過,她是否是安古屺特殊身份的犧牲品?是的,她害怕自己還會在這條感情之路上失敗。
關鍵這種恐懼的根源並不是來自於安古屺,而是源於她本身對愛情的始終不安:一段痛苦經曆——曾經那麼精心呵護過的一段感情,到最後不還是落了個讓人失望的結果。
她感到很累,人生總會喊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