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微微臉上祥雲朵朵,紫氣東來。她努力保持平靜,得體,尊嚴,恰如其分,但話一出口,還是帶著火藥味:「我問你意見了嗎?!」
王洋笑了笑,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有空給我打電話。」
唐微微也笑了笑,不甘示弱:「我最近都比較忙。」
王洋點點頭,要走。唐微微就煩王洋這樣,丟過去一句:「你憑什麼說他不適合我?」
王洋站住,回頭,似笑非笑:「至少他不夠低調。」
唐微微:「你呢?」
王洋:「在這方面比他好。」
「語文老師沒有教過你用詞要准確嗎?比如平易近人,那是領導幹部的品質,老百姓最多只能說為人隨和,好說話。」唐微微伶牙俐齒語速飛快。
王洋:「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低調這個詞用在你身上不准確不貼切,有點大詞小用,建議你下次用平凡,或者默默無聞,或者甘居人後……」
王洋一直滿面笑容。唐微微不知道,王洋之所以不像從前那樣易怒,是因為他有了資本。一個男人有了資本,就會在曾經的女人面前有優越感,這種優越感的具體表現就是「遷就」。他願意「遷就」她。而她,在她需要他遷就的青春時代,他跟她寸土必爭;而現在,她跟他分開四五年後,他卻跟她玩「遷就」!
唐微微心底「刷啦」燃起一股小火苗,直沖嗓子眼,這股小火苗讓她說出的每個字都跟點著的小掛鞭似的,劈裏啪啦,火星子四濺。
王洋居然一點不動怒。他什麼時候修養變得這麼好?事實上,唐微微一直想質問王洋:這麼多年,你去哪兒了?你為什麼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你知道你走了之後,我是怎麼過的?你怎麼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人間蒸發?
但唐微微沒有。她那顆驕傲的心不允許她這樣。她非常非常想讓王洋妒忌她,但實際上,她相親的男人沒有任何地方看起來可以讓王洋妒忌,而王洋相親的女孩子則讓唐微微妒火中燒。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姑娘,明眸皓齒,膚如霜雪,坐在王洋對面,笑容明亮得如同一面鏡子。唐微微控制不住給王洋發了一條短信:「她可以叫你大叔了。」
王洋毫不手軟給唐微微回了一條:「以後讓她叫你大嬸。」
靳小令明察秋毫。她看出來唐微微對戴寬的失望——唐微微平常沒事兒經常抨擊男人好色,大罵那些不注重女人內涵只盯著女人臉蛋兒的男人粗俗,但換到她自己,不也是一樣?戴寬不過是「中老年」了一點而已,頭發謝頂了,肚子起了,但人家是海歸啊,人家有真才實學啊,她唐微微怎麼就不能透過現象看本質?怎麼就不能探索人家的內涵呢?當然,靳小令也不是不能理解唐微微的這種失望,她自己找老公的時候,也非常非常挑剔外形。誰說女人不好色?女人也好色的。她靳小令從來沒有喜歡過個子矮的男人,因為她的第一任男友身高一米八,所以,她後來找老公的時候,看都不看低過這個高度的男人。當她嫁給錢偉以後,她曾無數次在幻想中過幹癮——她要和錢偉生一個聰明漂亮的孩子,然後他們一起去遊樂場。最好在那裏邂逅那個曾經辜負她的男人。那個男人應該就是現在戴寬的樣子,發福謝頂,身邊跟著一個大嗓門的肥婆,肥婆粗聲大氣地呵斥他們的孩子,那孩子又髒又醜。然後,那中老年男人看到靳小令和她的先生,靳小令優雅地挽著老公走上去,對那個娶了悍妻並且發福的負心郎說:「這是我先生。」然後讓自己的孩子叫那個渾蛋男人「叔叔」。這該是多麼過癮的事啊。女人對曾經辜負自己男人的最好報複,就是嫁一個更好的男人,生一個更漂亮的孩子,然後很幸福地站在那個王八蛋面前,微笑著……
而現在,卻是唐微微面前坐著這個其貌不揚微微發福的中年男,而她的初戀王洋對面卻是一瓷娃娃一樣的美妞兒!靳小令不禁在內心歎了一口氣,然後對戴寬說自己還有點事兒,先走了。戴寬沒有挽留,說了兩句客套話,靳小令就先告辭了。
唐微微事後曾經檢討過自己,是不是太過虛榮。假如戴寬是一帥哥,或者一猛男,她那天是否會表現得好一點?她是不是因為戴寬的外形太拿不出手,所以連敷衍都覺得煩?但很快唐微微就原諒了自己——頭發禿了,是遺傳基因的事,但肌肉松弛,垂垂老矣,總不能說跟你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吧?您平常不健身嗎?您對自己沒要求嗎?您也不過三十七歲,您怎麼就把自己搞得跟一個黃土埋半截的老男人似的?
唐微微沒有看上戴寬,但戴寬倒是得體的表示,可以跟唐微微再見見。戴寬的這個要求是通過錢偉轉述的。錢偉立即把這個信號傳遞給了媳婦靳小令。他滿心以為這下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哪裏想到唐微微還拿糖,說這說那的。錢偉火了,對靳小令說:「你這種虛榮好色的女友以後少讓我給介紹男朋友。難怪她嫁不掉!」
靳小令盡管也認為唐微微太難伺候了,但在自己丈夫面前,她還是自覺主動地維護女友的尊嚴。靳小令拖著長音,蹺著腳,靠在沙發上:「正好,你這種又摳又不解風情的海歸朋友最好也別讓我給介紹媳婦。AA制不說,還不會談戀愛。坐那兒跟唐微微談了半天基督教文化。知道的是相親,不知道還以為他在傳教。長得還那麼寒磣,滿臉皺巴巴的,嘴還有點歪。」
錢偉被氣笑了,說:「你們女人找男人也挑長相啊。」
靳小令:「什麼叫『也挑長相』?」
錢偉:「那要是男人特別有錢有地位,是不是長相就不那麼重要了?」
靳小令:「那也得分。看女人圖什麼。你說唐微微這樣的,自己有工作,自己掙錢,又不靠男人養,找一老公,要是再看著不順眼,圖什麼啊?對吧?」
錢偉搖頭,說:「她以為她是武則天呢吧?滿天下的男人由著她挑?我明告訴你,要不是我死說活勸,人家戴寬才不見她呢。她多大了?三十多了吧?豆腐渣了!」
靳小令說:「那戴寬呢?哎,他說他三十七,我怎麼覺得不對啊。最少瞞了兩歲!怎麼也三十九了!」
錢偉:「三十七三十九有什麼區別?」
靳小令:「你們男人差一歲,性能力上就差一大截子呢,怎麼沒區別!」
錢偉啞了。他不是接不上靳小令的話茬,他是不願意接。錢偉很明白做老婆的靳小令說這些話的動機,但他能裝傻就裝傻。實在裝不過去,又不想勉強自己的時候,他就推說工作壓力太大,明天一早還有好幾台手術等著呢。
靳小令見錢偉不接茬,就故意追著問:「哎,他一直沒結婚,怎麼解決啊?」
錢偉有點火了,靳小令這幾年跟他說話越來越「無恥」,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但他自己有短兒,不好發作,只好硬著頭皮說:「我哪兒知道!」
說完這句話,錢偉迅速瞟了一眼靳小令。見靳小令滿臉紅光意猶未盡的樣子,錢偉趕緊站起來借口上廁所。錢偉幾乎是逃進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