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唐微微也壓著火。
「什麼叫我為什麼?!」
「你不是認識那麼多有錢有勢的朋友嗎?跟他們要三萬元錢不難吧?你怎麼就單單挑上我了呢?」
「不是你大半夜打電話給我,自告奮勇要借給我錢的嗎?!你要是不借,你早言聲啊。你這不是耍人嗎?」
唐微微驚呆了。原來有這麼理直氣壯向女人借錢的!緩了一口氣,唐微微編了一句謊:「對不起,臨時家裏遇到點事兒,需要用錢。」她不願意告訴他實情——實情是錢丟了——她恍恍惚惚從咖啡館出來,一眼就看到王洋的車後備廂蓋開著一條縫兒——她下車的時候,特意把裝錢的雙肩背扔到王洋的後備廂裏。
有的時候,唐微微寧肯說謊,因為她討厭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解釋和說明上。如果要說錢丟了,就要說明是怎麼丟的,要說明是怎麼丟的,就要說到王洋,說到王洋,就要說到王洋為什麼來找她,說到王洋為什麼來找她,就要說出餘忠孝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捉襟見肘的現狀!而只要說出他的現狀,那麼很可能會激怒他,而激怒他的直接後果,很可能就是他壓根不會相信唐微微說的話,也就是說,他不會相信唐微微的錢是真丟了!哪兒這麼巧?!而他的不相信,勢必會讓唐微微更加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因為要借錢給她,她怎麼會丟掉錢?!唐微微只要一想到這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她就頭皮發麻,頭痛欲裂,她就寧肯撒一個謊,反正是沒有錢借給他,索性挑選一個簡單的理由。而家裏有事兒,是最順手的理由。
大約一分鐘之後,餘忠孝調整語調,強顏歡笑:「我能幫你什麼?」
唐微微愣住。一張臉,可以變得這麼快——剛才還是失望和憤怒,轉眼就寫滿溫情和關切。
「你別跟我客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我跟你們那兒的省委書記是哥們兒。到底什麼事兒,啊?」餘忠孝又成為那個包打天下和藹可親的餘忠孝。
這讓唐微微非常非常地不好意思。為了避免餘忠孝一再追問她家裏到底遇到什麼事情,唐微微只好反過來關心餘忠孝為什麼需要這三萬元。餘忠孝長歎一口氣,對唐微微說:「你就別打聽了。我有用就是。你要是方便就借我,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找別人。」
唐微微事後反複回憶那一幕,她甚至也有過短暫的自責——如果當時把錢借給了餘忠孝呢?當然,按照麗莎的說法,把錢給了餘忠孝的結果,就是餘忠孝繼續跟她借錢,一直借到她沒有為止,然後不了了之;而如果不借錢,那就是迅速地不了了之。所以,麗莎的名言:「你可以騙我的人,但絕不可以騙我的錢。」
從那以後,餘忠孝很長時間沒有再找過唐微微,但他們的交往,讓唐微微像吃了個蒼蠅似的,難受惡心,又說不出來。倒是餘忠孝像沒事兒人似的,繼續時不時跟靳小令見個面。有一次,據說餘忠孝喝多了,對靳小令說:「他當時其實是想試試唐微微對自己的誠意。如果一個女人,把錢看得這麼重,那麼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考慮的。」
這話,靳小令婉轉地告訴了唐微微,唐微微聽了,說:「噢,那你去問問他,現在我再借給他錢,算補考合格嗎?你再順便幫我問問,他這麼著測試過幾個女人?有幾個合格的?」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傳來傳去,就傳走樣了。餘忠孝本來就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又愛喝兩口酒,而且一喝就高,一高就愛吹牛。如果不吹自己和省委書記的關系,就吹跟女人的。從來都是女人追他,哪有他追女人還追不上的道理!有一回,他跟一幫老同學吃飯,說到女人,他說他最討厭的女人,就是那種「又難上手,又難脫手」的。他並沒有提到唐微微,但這話一傳開,就傳成唐微微就是餘忠孝說的「又難上手又難脫手」討厭極了的女人。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唐微微氣到忍無可忍,但又無可奈何。她能怎麼辦?難道登報貼小廣告,到處說不是那樣的?或者,到法院告餘忠孝,說他誹謗?自己不是「又難上手又難脫手」的女人?
現在唐微微知道什麼叫「聲譽」了。「聲譽」跟「健康」一樣,當你擁有的時候,你不覺得如何,只有當受到威脅,或者面臨失去,你才知道它的重要。圈子就這麼大,老同學就這麼幾個,餘忠孝這麼一說,唐微微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當然用靳小令的話說,清者自清,這種人根本不必答理他,讓他隨便說去,愛說什麼說什麼,你接著過你的日子就是。但,怎麼可能?就像睡覺的時候有蚊子,難道能說你睡你的,不就是蚊子嗎?讓它隨便叮去,不要了你的命!
Chapter8
有女朋友怎麼啦?就是有老婆又怎麼樣?搶銀行算犯罪,偷錢包算盜竊,喜歡別人的男人算愛情!是很高尚的!
麗莎在一個晚上忽然給王洋打電話,說自己頭痛得不行。王洋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最近一段時間,麗莎有事沒事給他發個短信來個電話,有的時候假借工作之名——當然假如麗莎長得不招人喜歡,那麼也許對於王洋來說,要簡單得多。男人對於醜女人,總是容易硬下心腸的,但對於像麗莎這樣天生麗質的女孩子來說,就不大容易把臉一拉,扔過去一句:「請你自重。」這跟咱打包飯菜一樣,要剩的是海鮮鮑魚,咱即使肚子吃飽了,也不忍吩咐服務員直接撤下去,如果剩的是大路菜,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眼睛都不眨就倒泔水桶裏了。
王洋很委婉地告訴麗莎自己有女朋友了。他盡量說得渾然天成,生怕傷了麗莎的自尊。哪裏想到,人家麗莎別看一臉涉世未深,但早是老江湖了。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個?」麗莎剜了王洋一眼,這一眼剜得,愁中見喜,怒中帶笑。
王洋一時語塞。他還真沒料到麗莎能這麼問。一般的女孩子,最多也就是裝瘋賣傻地順著王洋的話茬往下說——真的啊?幹什麼的?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吃喜糖啊?
麗莎料定王洋不會跟自己翻臉。要翻臉早翻臉了。只要王洋不跟自己翻臉,她就可以繼續摸著石頭過河。有女朋友怎麼啦?就是有老婆又怎麼樣?搶銀行算犯罪,偷錢包算盜竊,喜歡別人的男人算愛情!是很高尚的!
王洋找了唐微微,電話響的時候,唐微微正在網上百無聊賴「鬥地主」。晚上十點左右,又沒有男朋友,不鬥地主幹什麼呢?靳小令來過幾個電話,唐微微沒接,自從「餘忠孝」之後,她就懶得接靳小令的電話。尤其是這種晚上十點鐘左右。肯定是老公值夜班,孤枕難眠唄。靳小令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特別愛打聽唐微微跟餘忠孝的細節,幾乎每次跟唐微微打電話,三句話就會繞到「餘忠孝」上面,讓唐微微不勝其煩。
靳小令最常用的一個句式就是「我覺得餘忠孝還行,你們到底為什麼啊?」
王洋這個電話,讓唐微微犯下致命錯誤!她一看號碼顯示「豬」,大腦皮層瞬時短路——原馳蠟象山舞銀蛇鷹擊長空魚翔潛底,一通亂七八糟之後,她順手出了「對八」,剛出完,自己一聲驚呼!她幹了什麼啊!她是在「鬥地主」啊,她拆了一個「炸彈」,她有四張八,她居然出「對八」!
唐微微後悔不迭,發出一連串在王洋聽起來很怪的動靜,把電話那端的王洋搞得莫名其妙,以為自己打錯了號碼。
「怎麼啦,你?」王洋在確認沒有打錯號碼以後,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這把牌是輸了,不但輸了,而且讓搭檔罵不絕口。擱平常,唐微微非得摔鼠標不可!她已經摔壞N個鼠標了!!她家裏有一箱備用鼠標,不為別的,就為了前赴後繼。麗莎知道唐微微這個毛病,她是她的助理,常常要為她去技術部申請鼠標。有一次,技術部的頭兒問麗莎:「你們那個唐姑娘,怎麼用鼠標那麼廢?」
麗莎說:「她沒有男人嘛。所以她就把鼠標當男人啦,想摔就摔,摔壞了就換。」
呵呵。這世界上的男人要是能跟鼠標似的多好?備他一箱,高興就摔,摔壞了就換!
唐微微的「鼠標」那天晚上躲過一劫——因為王洋來了電話,所以唐微微心情大好,她把身子往後一靠,一邊下線一邊問王洋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