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待遇

肖仁福 作品,第8頁 / 共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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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馮國富還算想得開。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張柏松早不是當年的張柏松,不僅級別跟你一樣,而且位置比你重要得多,你怎麼能老以伯樂自居呢?如果說當年他下去做縣委副書記是你玉成,此後做縣委書記,你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到了升任副市長,已經完全與你無關。設身處地替張柏松想想,他都那麼顯赫了,你還要求他用過去那種口氣稱呼你,跟你說話,他做得到嗎?就是他做得到,你又心安嗎?

想開了,馮國富也就心平氣和了,說:「政府工作好搞,隨便叫個人搞就是了。正是不好搞,才請你這樣的能人擔當大任,讓你盡展才華。」張柏松打著哈哈道:「我什麼能人?國富兄這是表揚我了,我是被逼上梁山,退無後路,硬著頭皮也得死撐著。」

張柏松話說得這麼無奈,換了別人,還以為這個副市長是有人拿著槍頂著他後背,迫使他就範的。其實他是在炫耀自己的重要,仿佛離了他,太陽都會失色。馮國富在組織部呆得長,太了解現在的官員,說是組織上栽培出來的,其實組織上並沒真正栽培過誰,幾乎都是他們自己拳打腳踢,上下求索,才如願加冕的。包括張柏松頭上副市長的帽子,雖是他運氣不錯,然而運氣還得靠力氣促成,沒有力氣,運氣也會稍縱即逝。因此他那種聽去有些無奈的口氣裏,更多的是一種自鳴得意。人都是這樣,得意的時候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那些倒黴蛋,還沒資格這麼說話呢,即使故作灑脫說這種話,也顯得沒有底氣。

隨便聊了幾句,張柏松問道:「國富兄有什麼事嗎?」馮國富還是那次跟小丁說過的話:「沒什麼要緊事,主要是向你問聲好。」

「謝謝國富兄的問候!」張柏松朗聲道。他是個明白人,馮國富兩次打去電話,絕不僅僅為了問他人好。到得這個位置上,就會有這方面的體會。在張柏松的印象裏,沒有哪天沒人以各種方式向他問好的。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些人並非真心問他人好,而是在問他手裏的權好。張柏松於是又問馮國富道:「那次要呢?說說看,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馮國富說:「電話裏不說了,還是下次到政府去向你當面匯報吧。」

「到政府來就免了,我難得在政府呆,你來了也不容易碰上。我看這樣吧,下周有一個政府領導與政協委員見面會要在你那邊召開,到時我去你辦公室看你。」張柏松說,「當然別的問題我沒能力解決,如果是票子的事,多少還想得點辦法來。」

地方上的問題看上去千頭萬緒,說穿了也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帽子問題,一個是票子問題,誰有本事解決這兩個問題,別的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比如各級政府,這工作那工程,這事業那中心,其實沒哪一樣離得開票子兩個字。正是基於這個道理,馮國富才覺得這兩個字有些沉重,不容易出口,想另擇良機,當面向張柏松提要求。不想張柏松輕輕巧巧就將這兩個字吐了出來。馮國富暗想,張柏松之所以能舉重若輕,原來是他本人有份量。相比之下,自己覺得那兩個字沉重,正是因為自身份量不夠。

馮國富正在浮想,張柏松又開了腔:「我是國富兄扶上馬,才走到今天的,卻苦於一直未曾給你辦過什麼事,你能給我機會,我自當盡力而為。」

這話不妄,聽上去也挺生動,馮國富心裏卻有些不好受。過去投桃,是等著今天人家報李,也顯得太沒格調了。

然而事到如今,馮國富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張柏松能送票子上門,自己再弱智,也不能弱智到跟票子過不去。放下電話後,他就出門,走進黃主席辦公室,說了找政府要錢購置新車,然後退掉組織部的小車和司機的想法。黃主席說:「財政那麼困難,幹部基本工資都不能按時發放,拿得出錢給你購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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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國富沒說張柏松已做出承諾,只說:「我去想想辦法吧。」

「那我讓劉秘書長擬個報告,交你手上。」黃主席表態道,「你想法弄到的票子,以後購回新車,歸你專用。」

馮國富說:「那黃主席說話算話喲。」心裏想,我不為自己專用,給你操這份閑心,我吃飽了撐得發慌?

第六章


張柏松所言不虛,過了一周,果然有一個政府領導和政協委員見面會在政協召開,他代表政府出席會議。會議內容跟馮國富分管工作無關,他沒有參加。但馮國富知道張柏松到了會上,自己便什麼地方也不去,拿著劉秘書長擬好的經費報告,在辦公室守株待兔,靜候張柏松。

等到快十一點,會議還沒散,馮國富有些坐不住了,准備去探聽探聽。快到門邊,聽得走廊上響起腳步聲,馮國富心裏一喜,該是張柏松無疑了。

誰知卻是周英傑和朱崖,後面還跟了一個胖子。馮國富不免大失所望,只好轉身,回到座位上,一邊請三人落座。

屁股沒放穩,周英傑就介紹胖子,說:「這是花花公司的李總,是這次楹聯征集活動的最大贊助商,今天特意來拜訪馮主席。」

周英傑話沒落音,李總早奔到馮國富桌前,朝他伸出雙手來。馮國富只得抬抬屁股,欠身跟他握了握。心下想,如今的人觀念真是超前,連花花兩個字都不肯放過,敢拿來冠到自己公司頭上。嘴上則問道:「花花公司是經營什麼的?我只知道有什麼花花公子牌服裝,貴公司是不是與此有關?」

李總笑著搖搖頭,說:「跟服裝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們公司是生產經營肥料的。」

見馮國富一臉訝然,李總解釋道:「在下李姓,李便是花。公司生產經營肥料,肥料是肥莊稼的,莊稼人有句話,叫做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李花加莊稼花便是花花,用做公司名字,既體現公司的權屬,又表明了公司的生產經營性質。另外這個名字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容易讓客戶記住,有利於產品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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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國富覺得有些意思,說:「如此道來,貴公司的名字不僅有文化品位,而且還非常實在。看來商人的頭腦就是獨特。」

見馮國富肯定李總,周英傑一旁道:「李總確實是個人才,比一般商人有眼光。比如我們這次活動,就是他主動提出要給我們贊助的,不然活動也不可能這麼順利。」

出錢贊助你的活動,就是有眼光,沒贊助你活動的商人,豈不是鼠目寸光?馮國富覺得這話的邏輯漏洞也太明顯了點。不過他沒吱聲,任周英傑繼續往下說道:「李總因為自己是儒商,也就喜歡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見馮主席是這次活動領導小組組長,便多次提出要來拜識。今天正好我們要來向馮主席匯報楹聯征集活動情況,便給李總打了電話,他當即就開車趕了過來。」

馮國富不知李總為什麼會對自己感興趣。商人的唯一目的就是追求商業利潤,莫非你這個有職無權的二線人物身上也有利可圖?於是敷衍道:「李總有這個意思,我當然樂意跟你做朋友。過去在組織部任職,主要做些党務工作,最多跟國有企業廠長書記打打交道,無緣得識李總這樣的民營企業新星。」

李總說:「馮主席願意視我為朋友,那我是三生有幸了。」

說了一陣子場面上的話,周英傑推推身旁的朱崖,說:「活動的事,主要是你搞策劃和唱主角,還是你給馮主席匯報匯報吧。」朱崖便笑望著馮國富,說:「也沒什麼要匯報的,主要是請示馮主席,這個星期天有沒有空閑。這次楹聯征集活動在馮主席的正確領導下,在李總等企業家的大力支持下,在周主任等各位領導的親自指導下,在廣大楹聯愛好者的熱心參與下……」

馮國富不知朱崖還會「下」多久,擺擺手,說:「這又不是做報告,套話就別說了,要我做什麼,直說吧。」朱崖只得頓住,直奔主題:「我們初步打算,下月初在紫煙寺舉辦楹聯征集獲獎作品頒獎儀式,懇請馮主席參加。」

馮國富說:「你看這麼多幹脆!言簡意賅。」

朱崖笑笑說:「我是這段時間跟周主任學的。他每次跟我們商量這次活動情況,都要這麼客氣一番。」馮國富說:「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即答應下來,屆時參加他們的頒獎儀式。政協領導想找些要緊事做,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