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暈從雲朵後一絲一縷飛散出,包圍住整座金色的城市。一夜暴雨後,風很輕很暖,將她的發梢吹起來。
——早安,神秘的布拉格。我們來了。
趁天空才剛剛破曉,我們趕到布拉格廣場旁。還好還好,四下寂寥無人,智薰示意我站得稍稍遠一些,然後從脖子上取下屬於端木朔月的那串十字架項鏈。
端木家世代都是引魂師,靈力遙遙領先於其他家族。除了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世間其他玩偶師、鐘表師都要聽從於引魂師家族的調遣,忌他們三分。正因為如此,布拉格紅人館的地位在靈界非比尋常,別說是普通人類,就是一般的玩偶師等也無法進入。傳說中,開啟紅人館大門的方法只有三個:用異族人的血液解除防禦結界;陽光在教堂尖頂裏的瑪利亞壁畫的某個人物臉上投下光點時,廣場上的暗道會自動開啟,凡是知道紅人館存在的人會被自行吸進去;用端木家的家族項鏈,也就是紅人館的大門鑰匙開啟大門。
而智薰是主宰者的女兒,獨享不受時間限制的權利,隨時可以帶人出入紅人館。
肅穆的廣場上鴉雀無聲,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仿佛聽到了來自地底悠長深遠的水聲。
「幸好帶了它。」她手心裏的十字架項鏈在月光下閃爍著迷幻的光澤。
我接過那項鏈細細端詳,手指摩挲十字架上鑲嵌的寶石,突然有些失神,想起了當初久美昏迷過去、我們一起見到主宰者時——端木朔月眼瞳裏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慈,有一種高貴的憐憫。
他的雙手沾滿鮮血,但他的心從未肮髒。
「這項鏈上的寶石真是端木的眼睛?」我問。
「不知道。」她搖搖頭,將項鏈放在廣場最中心點的地磚上,不一會兒從鑰匙中流淌出的蔚藍淚水浸染進地磚的縫隙裏,無數金色的光芒從縫隙中逆流而上,穿越過雲層而去。
幾塊地磚突然裂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強大的吸引力將我們「嗖」地吸進了地下。沒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置身在忘川邊。
邪風淒迷,水聲潺潺。
「這裏好美……」我忍不住驚歎。
「小心,忘川邊的彼岸花會迷失人的心智。」智薰提醒我。據她說紅人館就坐落在忘川的盡頭,是靈力匯聚的極致之地。
才走了幾步,前方突然出現隱約的幾個人影。
「那是……」智薰微微眯眼,「他們?」
在忘川邊狹路相逢的果然就是布拉格紅人館的那群人,幾個人中唯一的那個女生就是久美!
他們要帶久美去哪兒?
「等等——」智薰不顧一切地迎上去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帶久美走,他們一定是要帶她去見主宰者。
智薰的阻攔讓所有人停了下來。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眉心神色冷冽,是小七。他比起初見時清瘦了太多,想必是內心積壓非比尋常的壓力。小七沒有透露出絲毫的訝異,仿佛我們的到來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緘默不語地盯著毫無畏懼的智薰,又打量一番她旁邊的我,想必是在心裏估算我們兩人的實力。有什麼從他碧綠的眼瞳裏遊出來,像潛水時從海底仰視到的天空,明亮遙遠。
兩隊人馬都不吭聲,氣氛陷進一種奇妙的緊張裏。
智薰背著光,漆黑的發絲在風中飛舞:「沒有征得我同意,誰都不能帶久美離開。」
「噢?是嗎?」小七一把將久美擋在身後,抬起下巴傲然地望一眼我們。
那目光充滿殺氣,只差一根火柴,氣氛就會被點燃。
唯一溫情的,是被擋在小七身後久美的眼神。
怯弱溫暖的,那麼熟悉。
「久美……」
「久美,過來……
「來我們這邊。」我朝她伸出手,久美遲疑地望著我……然後躲開了,躲在小七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