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不出來,你可以把你對題目的理解講給他聽,跟他討論,他也可以來問我。我早就說了,我鼓勵你們討論題目,但一定要自己WRITEUPSOLUTION——」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的確說過這些話,開學的第一天就說了。她現在就很明白為什麼世界上總有人知法犯法,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存有僥幸心理,以為不會被抓住。一定要等到被抓住了,才知道後悔,但那時後悔就已經晚了。
DR.CANG歎了一口氣,好像是恨鐵不成鋼,又象是無可奈何:「你想幫他,也不能這樣幫啊,他這樣抄作業,考試起來怎麼辦?我記得他第一個MIDTERM考得不太好的——」
「他不准備繼續讀電腦了,他下學期就要到D大讀MBA去了——」她說了這事就有點後悔,怕DR.CANG跟D大通氣,把烏鋼在那邊讀書的機會也給鬧沒了。她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總是這樣,盡說些一出口就後悔的話,盡做些事過之後必然後悔的事。
DR.CANG說:「噢?是這樣?你也跟他一起轉D大?」
她搖搖頭:「我不轉,我——」她想,出了這種事,恐怕D大也不會收她了,還是烏鋼聰明,早就轉好了才來抄作業,難怪他不怕,他已經找好下家了嘛。
她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像說什麼都沒用,難道對DR.CANG說「烏鋼說了,他不會寫作業,但是他會抄作業」?或者對DR.CANG說「因為借給木亞華抄了,所以也就借給烏鋼抄了」?還是說「我沒想到TA會告狀」?什麼都不能說,說什麼都沒用,既然是自己做錯了事,只能怪自己「點子低」,撞在了這麼一個討厭的TA手裏。
她敢擔保一定是TA向DR.CANG告的狀,不然的話,DR.CANG根本不會想到看學生的作業。跟木亞華說的一樣,B大的教授,誰把教書當回事?都是一上完課就不見了,作業都是TA批閱的,DR.CANG說過他只批考試卷。
她膽顫心驚地問:「我——是不是要被學校開除了?」
DR.CANG沒正面回答,反問她:「如果被開除了,你有什麼打算?」
她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事沒希望了,也許DR.CANG還是想救這幾個中國學生的,但是那個老印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DR.CANG不向系裏匯報他們幾個人的事,被那個老印知道,捅到系裏去,恐怕連DR.CANG的位置也難保了。她估計DR.CANG這次只能大義滅親了,他總不會為了幾個認識不久的中國學生把自己在B大的前途斷送了吧?可能還不光是B大的前途,一旦DR.CANG被B大開除了,難道美國別的學校還會收他?
她想到自己要這麼不名譽地回國去,心裏就很難受,說了一句「如果被開除了,我還能有什麼打算?我這一輩子就完了——」就忍不住又哭起來。
DR.CANG遞給她紙巾盒子,她抓了幾張擦臉上的淚,但擦也擦不完,擦了眼淚,鼻涕又出來了,擦了鼻涕,眼淚又出來了,她自己也知道這樣很難看,但還是忍不住眼淚。
DR.CANG走到一個小冰箱跟前,打開門,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勸解說:「別哭了,喝點水,平靜下來,我們好談話。」
她聽到這句話,覺得好像是管牢的牢頭在給死刑犯人最後一頓飯吃一樣,聲音很親切,態度很和藹,但全都是因為這是犯人臨死前的最後一頓了。她水也不接,只顧淒淒慘慘地哭,恨不得把自己哭昏死過去就好了,然後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場惡夢。
DR.CANG走過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說:「別哭了,你這樣哭,別人聽見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呢——」
她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他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他想「欺負」她,於是用這事來做個交易?先嚇唬她一番,然後就提出自己的要求,說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的話,我就不上告學校‧
她想起鄭潔的故事,當時聽的時候只覺得太戲劇化了,完全不象是真人真事,肯定是別人亂編造的,沒想到這種事馬上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看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利用職權之便,滿足自己私欲的人了。
她覺得大腦亂哄哄的,好像不會思考了一樣,不知道這是個好兆頭,還是個不好的兆頭,只急切地想,如果DR.CANG提出這樣的非分要求,她該不該答應呢?說實話,她對DR.CANG是很有好感的,想到他用他那結實的兩臂摟抱著她,用他那上唇薄薄的嘴親吻她,她原本是不反感的。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就有點不同了,如果他提那種要求,就把他的形像搞得很壞了,她就會反感了。
問題是如果他提了那種要求,她不答應的話,他肯定會把抄作業的事告到系裏去,而她卻沒什麼證據證明他提過非分要求的。就算她能證明,那也不能把她在學術上的DISHONESTY的問題一筆勾銷,無非就是他們兩個都受處分,他為他的性騷擾受處分,她為她的DISHONESTY受處分,那對誰都沒好處。
那怎麼辦?就讓他在她身上爽一次?GOSH!光是這個「爽」字,就叫她起雞皮疙瘩,太惡心了。一個「爽」字,就把他搞成了一個流氓形像,而把她搞成了一個下賤女人的形像。如果這事永遠沒人知道,也許她還可以忍受,就算為了自己和另外三個同學犧牲一把了。但是鄭潔的例子擺在面前,這事遲早會傳出去的,如果傳出去了,那她就裏外不是人了。
她不知道鄭潔跟那個商場保安的事是怎麼會傳出去的,難道那個保安自己告訴別人了?還是鄭潔自己告訴別人了?應該都不會,他們那樣講出去,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那一定是別的人講出去的了,肯定是跟鄭潔一同去SHOPPING的那個女友講出去的。她不知道鄭潔那個女友是怎麼知道的,但她肯定是那個女友講出去的,因為沒別的人知道。
她想起她把DR.CANG約她見面的事告訴過木亞華,她對此無比後悔。等到抄作業的事被大家知道的那一天,木亞華就明白DR.CANG為什麼約她見面了。那時候,如果她沒受處份,木亞華肯定會猜到她跟DR.CANG之間做了什麼交易。
她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死胡同裏,淚珠又成群結隊地滾下來。
第 19 節
安潔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羔,只等劊子手舉起刀來,她決定聽天由命,這事沒法預見今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DR.CANG問:「你哭這麼傷心,是因為怕被開除吧?那就別哭了,我不會讓你被開除的,我怎麼會讓你被開除呢?」
他說得那麼肯定,那麼溫柔,而且沒有附加那個惡心的條件從句,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好像要證實剛才沒聽錯一樣:「我不會——被開除?」
他笑了一下,說:「我的天,總算不哭了,再哭,我的辦公室就要被淹掉了。」他坐回到椅子裏,微笑著說,「放心吧,這事到我這裏就算結束了,我不會向系裏反映的,你吸取教訓,以後再不要把作業借給別人抄了。」
她連連點頭,保證說:「我再也不借給別人抄了。」想了一下,她又擔心地問,「你不向系裏反映,那——行不行?會不會給你惹出麻煩?」
他好像研究她一樣地看了她一會,問:「你怕系裏知道了找我麻煩?」
她點點頭,解釋說:「抄作業的事肯定是有人告訴你的,如果告狀的人看見我們幾個人沒受處分,會不會去系裏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