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才十二歲的女孩子,名字叫石明煙,本來是毒蠍幫幫主石鵬飛的女兒,因為父母所在的幫派被聽雪樓所滅而落到了樓主手裏。
瘦小的身體微微發抖,然而眼神卻是冷漠而尖銳的,帶著恨意和報複。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預料到,那樣一個孤女,將會毀滅整個聽雪樓!
「因為她象以前的我。」主人淡淡回答。
「哈……奇怪的借口。阿靖,不能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嗎?」
「——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我覺得主人的心震動了。
樓主的眼神也變了,變的有些迷夢。本來就帶著妖異女氣、美麗不可方物的眼睛裏,忽然也閃著有些類似於深情的光,歎息般地問:「是嗎?……原來你一直不幸福嗎?為什麼從來沒聽你說起?」他蒼白修長的手輕輕覆上了主人的手,然而,主人沒有閃避。
我感覺到她心裏漾滿了苦澀和酸楚,似乎缺乏和平日一樣的堅毅。
「說了有用嗎?……」她似乎也夢囈般地回答,「我知道今日的你可以給予一切:權勢、地位、金錢——但是,你能給我幸福嗎?樓主?」
「不能……」樓主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我看見他用迷離的眼神看著遠方,淡淡回答:「連自己都沒有的東西,我怎麼能給你呢?」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道:「阿靖,幸福,不是任何人能給予你的,要你自己去尋找才行。」
「可能嗎?……」主人慘淡地笑了,笑中仰起臉看著樓主,問,「三年了,我手底下殺過多少人?流過多少血?背負著這樣深重的罪孽,還能談得上什麼幸福嗎?」
那是悲哀、宿命的笑容,那一刹間,我幾乎以為主人會哭……會違背她以前意願地哭出來。
我想,如果那一刻主人哭泣的話,樓主是會擁抱她的,是會用那淡藍色的手巾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的。那麼、兩個人的幸福,都會在刹那間來到他們身邊……幸福,原來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啊。
——然而,她還是沒有。她只是悲哀而又冷漠地看著他,眼睛裏有清澈的光。……仿佛懸崖上的野薔薇,用驕傲的刺來維護著脆弱的花蕊。
她是不會哭的。
於是,他伸出去擁抱她的手,就停在了那裏。
「蕭憶情,我不許你傷害她!」主人伸手,護住了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面紗後的眼睛閃動著不多見的決絕,「其他人隨便你象殺豬殺狗一樣地對待,但是絕對不許碰她!」
我看見樓主修長的雙眉輕輕皺了一下,然後冷淡地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必須要把它連根拔起!或者,下手廢了她,我才放心。」
「不可以。」主人毫不退讓,冷冷道,「我要她完整、幸福地過完人生。」
不顧樓主的反應,主人拉起那個孩子走了,把她帶回了自己住的白樓。
主人那樣溫柔細心地對待那個孩子,叫她妹妹,雖然那個孩子絲毫不領情——她一生都沒有對別人那麼好過。
我知道,她是把這個懷著仇恨的孩子當成了童年時的自己……
「我不想為任何人哭。」
「所有的付出都是必須要有回報為前提的,沒有人會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他只是想讓我死心塌地為他所用、去征服武林而已,為了這個他不惜動用一切手段,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武功、判斷力,成為了對於他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那麼現在說過那麼動聽的話的人,他手裏的刀就會割斷我的咽喉。」
「自小就不會有人在意我……我不需要任何人也能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人……」
很多很多次,我都聽見主人反複地在心裏這樣說,本來稍有動搖的心,在一次次反複的自我暗示後重新變的生硬如鐵。
從那個時候,我就隱約有絕望的感覺——為什麼我是一個啞巴呢?為什麼我不能說話!
在和夕影刀相擊的刹那,我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受傷了。
他的血再一次流淌在我身上。
而主人的血也從他的刀尖上滴落。